进得门来,父女久别重聚,自是心绪激动,殷夫人才叫了一声“爹”,眼泪却又掉落下来了,老爷子眼睛也湿润了,但还是强忍住,只是嘴唇微微有些抖动,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殷夫人的大哥忙吩咐厨房上菜,又对殷夫人说道:“爹收到信儿说你重阳节前回府省亲,这不,他提前几日就让厨房准备了些你从前爱吃的菜式,有糖醋荷藕,菊花佛手酥,罐煨山鸡汤小米粥,还有几个厨子做出来的应季新菜式,新鲜爽口不油腻,娘说你准爱吃,快坐下吧!”
殷夫人听罢,用帕子拭去腮旁的泪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先扶着老太太坐定,又招呼府上老小分席而坐,随后拉着心儿的手一起坐下。趁着上菜的当儿,殷夫人用宠溺的眼神望着小女儿,又时不时抚一下她的头,帮她拨一拨耳边的乱发。离一辰也趁机打量了一下这若心儿,她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椭圆的鹅蛋脸,粉面红唇,眼珠子黑亮亮的,两颊淡淡晕红,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着柳牙色的如意云纹缎裳,宽大的衣衫仍掩不住窈窕婀娜之态,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这时,殷府管家过来了,他对若府当差的几人作了个揖,客气的说道:“各位舟车劳顿,老爷子差人另在厨房备了一桌酒菜,请各位前去品尝。”几人望了望殷夫人,只见她微微点了点下颌,管家便准备领着人前去厨房。
南一辰见身旁的常天杰神游似的痴站着原地不动,悄悄照他手臂上推了一把,他这才如梦初醒,不解的望向南一辰。管家在前面紧走了几步,又回头伸出手礼貌的说道:“请!”常天杰尴尬的搔了搔头,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面对着满桌酒菜,南一辰没有半点心情,草草吃了几口便在管家带领下先去侧房歇息了。常天杰许是喝了一点酒的缘故,回房后又是在房内走来走去,躺在床上又辗转反侧片刻不得安宁。这边南一辰感觉一日奔波下来甚是乏累,他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便早早进入梦乡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南一辰感觉躺下去并没有多久,一睁眼却是清晨了。
得知殷夫人回府,这天好几拨亲戚前来殷府走动,女眷们商量着次日一起登高祈福,前往凌云观上香卜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一辰心中一动,草草吃罢晚饭便回房歇息了。
回府第三日正是重阳节,一大早用罢早饭,殷夫人及心儿、女眷们各自坐上小轿带着贴身丫鬟便出发了。沿着小路走到山上,放眼望去只见四处云海翻滚,在一层层的薄雾氤氲中,影影绰绰露出淡青色的山峰,远处矗立在悬崖边的道观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南一辰无心欣赏美景,只是低头默默的赶着路,偶尔在山路陡峭之处帮轿夫们扶一扶轿子。
到了山中地势平坦之处,夫人小姐们下轿游玩一会儿,又上轿约摸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了凌云观。殷夫人差众人在门前歇息等候,与女眷们整了整衣衫仪容,便举步进入道观中。
殷夫人入得道观,先在正殿前虔敬的点了三柱香,来到垫前双手举香与额齐平,躬身行了礼再到香炉前上香,女眷们也依次上了香,大家便进入内殿占卜祈福。凌云观主持易道长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脚蹬一双藏蓝色翘头布鞋,身宽大的青色道袍,正在殿内为长明灯添灯油,见到殷夫人一行,忙上前行礼相迎。殷夫人回礼并说明来意,易道长将众人引到条案前便转身进了内室。
不多时,易道长从内室走出来,手中捧着一只略显斑驳的描金漆盘,揭开上面盖着的明黄色缎布,却是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龟甲。他将几片草纸点燃,放进一只小泥炉中,加了些炭块进去拨了拨,火渐渐地旺起来,发出噼里叭啦的细微爆裂声。这时易道长再进入内室,出来时却换了一身作法事时所穿的法衣,是一套紫色对襟长袍,上绣着日月星辰、瑞兽宝塔种种图案,头戴莲冠,脚踩云履,好似神仙一般。
易道长将手中所拿的物品在条案上一一铺设开来:一只青花瓷碗,内盛三分之一小米,通灵符一道,香三柱,黄纸四张。只见易道长默念咒语,将玉龟壳轻置于泥炉之上,点燃三根檀香插在米碗内,然后跪在垫子上,烧黄纸三张,磕三个头,用右手中指在地上划上“十”字,把小腿压在“十”字上,右腿压在左腿上,采用单盘式席地而坐,烧灵符一道,接着再将最后一张黄纸附于玉龟甲之上,两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这时龟甲不断发出噼啪之声,黄纸逐渐化为灰烬在空中飞舞盘旋,龟甲随之出现越来越多裂纹,看起来极为玄妙。
小泥炉中的火渐渐熄灭,空中的灰烬也散去了,易道长缓缓睁开眼,望了一眼玉龟甲,不由得脸色为之一变。
殷夫人忙问:“道长,请问是吉兆还是凶兆?”
易道长吐出几个字:“凶中带吉。”
殷夫人用手帕子捂住胸口,赶紧追问道:“何为凶中带吉,该如何化解?”
易道长没有回应,他起身执笔画了一道符,念了几句咒语,将一枚铜钱仔细包入符纸,再放入一只锦囊中,递给殷夫人,说道:“这道符是护身符,夫人将她交于你娘家最重视之人,这人需随身携带,可辟邪保平安。”
他顿了顿,沉吟了一下,才又开口说道:“府中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殷夫人闻言脸色大变,粉面更显苍白,她不欲多说,只是迟疑的回了一句:“是……”
易道长继续说道:“近期夫人身边年轻女眷逐一遇凶兆,许是太岁星君之年没有安奉,化解后可保平安无事。”
殷夫人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若心儿,忙问道:“那要如何化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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