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行了个礼才说道:“夫人可能会嫌贫道多嘴……”
“不会,不会……”殷夫人连连摆手。
道长这才开口道:“离凌云观约几十里路的云雾山上有间长青观,主持清言师太是贫道的师妹,夫人府上如果有年龄尚小的女眷,可前往长青观让师太为其举行皈依仪式,成为道家居士,皈依后可逢凶化吉,以保平安。正一派居士不必出家,可在家修行,可嫁娶,食荤腥,但是成为道家居士,必须要尊师重道,以修德为先,要好善乐施,有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好品性。”
殷夫人听罢如释重负,她又望了一眼心儿,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
待众人赶到长青观时,早已是疲惫不堪。殷夫人安顿众人在门口歇脚,带着若心儿向门口的女道士说明来意,待女道士通报后,两人匆匆地步入长青观。
此时清言师太已在客堂等候着,待殷夫人和若心儿一齐进得门来,她微笑着起身相迎,安排她们坐下并吩咐上茶。
殷夫人暗暗打量了一下清言师太,见她年龄跟自己相仿,一副道士打扮,长得慈眉善目,脸上总是挂着笑,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刚坐定,她便将易道长的原话照说了一遍,随即紧张的望着清言师太,若心儿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清言师太还是笑吟吟的样子,和蔼的问了心儿的姓名、年龄、生辰等,便叫人去准备皈依的用品。又对若心儿说:“好姑娘,你出去在院里转一转吧,我跟你母亲交待一些事情。”
心儿本就觉得拘束不自在,听罢清言师太的话,忙不迭行了个礼便欢喜的掩上门出去了。
清言师太轻轻的说道:“夫人,您这么着急让小女皈依为居士,可是遇到了何事?”
殷夫人这些日子内心十分忧伤郁结,再加上这一日奔波劳累,又在凌云观听易道长那么一说,心中压抑之情本就无处宣泄,突然听到清言师太这一番关切的话语,再也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她抬起手想抹去泪水,却干脆用帕子掩面悲伤的放声哭了起来。清言师太吃了一惊,忙起身走到殷夫人身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拍她的肩。
待殷夫人哭声渐弱,清言师太柔声说道:“夫人,有何伤心之事,可以跟贫道说说。”
殷夫人边用手绢拭泪,边抽泣着说:“我只想要心儿平安……我失去了离儿,不能再失去心儿……离儿的厢房走水那日,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恨自己为何要从厢房离开……”说罢,又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清言师太不禁沉默了,任她痛哭着,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的说道:“当我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也曾万念俱灰,悲痛欲绝,恨不能随他们而去……我不寝不食不语……感觉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殷夫人闻言,眼含泪水疑惑的看了一眼清言师太,止住了哭声,无声的抽泣着。
清言师太自顾自的说道:“后来……我师傅痛骂了我一通,我从他的话语中,也从平日的修道中获取了一些感悟,从而得到了解脱。失去了亲人并不绝望,也不孤独,我可以全身心的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我用我的耐心化解忧愁,用我的医术袪除病痛,用我的药方挽救生命,我如今觉得每日都很充实,每一日都是我余生中最好的一日。
很多人问我如何修道求道,以为必须住到道观,恪守清规戒律,不沾荤腥,其实不然,如果有心向道,在何处都是一样修行。修道其实很简单,你能好好生活,照顾自己的家人,孝顺父母,豁达大度,与人为善,这就是道,道在心中,而不是做样子给人看。譬如定下每月的某一日,夫人在附近的道观门前设下乐施粥,褪下锦衣缎袍,换上粗布衣裳,亲自施粥给无依的穷苦老百姓,于你来说那只是一碗粥,于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一个乳儿的性命,一个流浪老者当日唯一的口粮,一个贫穷家庭对生活的希望。
你的离儿并没有消失,她会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你只是看不见她。当你心中逐渐放下之时,当你参透何为道,不必刻意去求道,道自会来找你;你不必寻她,她自会出现。”
清言师太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说完这番话,长出一口气:“何为道,道在心中。这个道理虽然简单,贫道却花了足足十年时间才参透,若是当日有人讲给我听,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不过现在也不迟。夫人,想必你也是有心之人,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即可。”
殷夫人似懂非懂,但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不再哭泣了。
里间屏风后躲着的美貌年轻女子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在如雪的脸庞上,为了不发出声音,她还用贝齿紧紧咬住衣袖拼命忍着。离儿知道娘很爱自己,但是听到那句“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时,真的差一点儿就冲了出去,抱着娘一起放声大哭。娘亲的心痛,所受的折磨,深深的自责,离儿全都感受到了,她只想冲出去紧紧抱住娘不撒手,钻进她怀里大声说:“娘,我没有死,你看看我,你的离儿,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的心一阵紧赶着一阵的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清言师太轻挽着殷夫人的臂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说道:“想必皈依所需的物品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正殿吧。”
殷夫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忙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时若心儿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叫道:“娘,院子里还有你最爱的绛紫色波斯菊!”
见她正在擦泪,又停住脚步,呐呐的说道:“娘……你怎么了……”
清言师太忙搀起殷夫人,笑着说道:“夫人眼睛大约是迷住了,贫道刚才替她吹了吹,现在没事了,你们随贫道一起去正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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