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陈儿洒所说的这番话,也不像一个没怎么念过书的人。看来,一个人所处环境与所经历之事,决定了一个人的出息。虽然不是短兵相接,此刻却也是命悬一线般紧张,王顸不敢预料下一刻即将发生之事,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不会有兵卒以哪一种不忍直视的方式死去。远处河面上东魏军的悬楼里面,那些心狠手辣的弩机手,最终会以何种面目死去?谁都不知道,谁都无法想象。这是王顸的痛苦所在,他不知道这样的两军对垒如何进行下去。
杜牧耕死死地盯着已漂至一里地之外的木排,上边的火堆噼噼叭叭地爆着火星儿蹿得老高,照得四周亮如白昼,河边驿道西侧山坡上的树林子更是枝桠清晰如梦如幻。杜牧耕看看一脸凝重又心绪难平的韦孝宽,试探着说道:“将军,第二架,第三架,分开来放,看眼前走势,那木排,定能卡在悬楼立梁中间!”
韦孝宽不解地问:“何以有此把握?”
杜牧耕得意地笑笑,又疾速地收敛了笑容,道:“将军且看那边,悬楼与河岸之间,水面宽不过三丈,东魏毛贼卷了裤腿儿,就能到悬楼底下上软梯,说明水深不及腰,顶多二三尺。”
借着木排之上的熊熊火焰,杜牧耕倒将那悬楼下面几个兵卒的行动看得真切。
王顸心中只剩下服气的份儿,他搞不表懂杜牧耕的脑壳儿里为装了些啥,若是建康城外的寺庙里尽是些这样的男人,那侯景无论如何都不该如入无人之境。只是,纵然遍地都是这样的人才,谁会去发现他们呢?古人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是也……
韦孝宽不住地点头,说:“有道理,所言极是。”
杜牧耕说:“咱这木排,借水流之力而行,我部所在与毛贼的悬楼之间,又是一个略有拐角的旋涡水势,自然不能靠岸边而行,为何?木排自身还需吃水一尺,心中若算清了这些,还不快快点火第二架?”
韦孝宽只是点头,却不见行动,杜牧耕说:“两军交战,拼得就是智慧,还要善于抓住时机,第二架、第三架木排统统放过去,由着他们去招架吧,我等还需另做打算。”
人世之间往往计划不如变化,这一刻,韦孝宽似是顾不得听杜牧耕这些,因那木排已至悬楼前面八九丈处,东魏军又出动三只木船,每只船上都三五个兵卒站在舷边手持了长木竿,想把火堆推开,却与水流之力呈现出势均力敌之态。
东魏军三只渔船仿佛从天而降,那船很破,想必也是临时从沿岸渔民家征来。每只船上三五个穿了铠甲戴了铁胄的兵卒,手中持了长矛钢叉铁戟,将木排与火堆团团围住。
场面难免令人紧张,身材威猛高大的东魏兵卒如同马上对阵般频频出击,本意是想挑起成捆的木柴,最好是将其抛入河水中。然而,火一起,捆绑的草绳先被烧断了,木柴散乱在木排上,再也无法聚拢在一起。东魏兵卒们的慌乱挑动,反使那火焰更加融洽地相互交织,火焰蹿得更高。
那些木柴多半是白日里在山坡上林地里烧过的,只是尚未烧透,介于木柴与木炭之间。如今再次被点燃,如压抑得过久之河水决堤,总能让人想象到势不可挡。木排上那火焰上下跳跃,越燃越烈。东魏兵卒划了船,想奋力向前,却又不能靠得太近,那火焰像是胆大妄为的主儿,怎么自在怎么来。
杜牧耕见此形状,说:“将军快传令,把这俩也点火,借着水势一齐杀将过去,看他们顾得上围堵哪一个!”
越烧越旺的火焰噼噼叭叭地爆响,远远地传来昏红的光线,让韦孝宽的脸如铜铸就的佛祖。他下了令,兵卒们照办。两架木排上的松枝与芦苇瞬间变成两团火球。浸了羊油的草绳子借着火力,弥散着沁人肺腑的香气,杜牧耕说:“可惜了,可惜得狠哪,羊油小葱拌米饭,随便都吃下三大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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