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知道这王大娘子瞧着粗鲁,实则是心直口快,心地并不坏,便笑着就势挽住了她的手臂:“冯家喜好风雅,大娘子又不是头一回知晓,他们是极为推崇‘竹林七贤’的人家,自来便有这等癖好,上回我还听冯家大娘子说,她家冯博士,近来爱上了烤青苔吃呢。”
王大娘子这回却没露出鄙夷来,反倒点了头:“俺逃荒时也吃过,那玩意儿不好吃,闹饥荒时才吃的嘞!”顿了顿,又犀利评价道,“那冯元就是没挨过饿,净是吃饱了撑得慌,你晓得吧?”
“我可不敢这样说。”郗氏忍笑,二人说说笑笑结伴往庭院中去,那冯家僮仆大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哈腰地跟上。
原本冯大娘子是想在竹林中办个曲水流觞宴的,不过曲水流觞已不算雅了,家家办宴都爱用这一套。但后来郗氏给她引荐了沈娘子,不知沈娘子是如何与她商议的,这宴便改了,如今简简单单地布置在水阁之上,四面挂纱,清风徐来,也算凉爽舒适。
对面搭了个戏台,请了汴京城里近来十分红火的杂剧伶人,唱的剧也是汴京城近来连番而演、座无虚席的《王相公休妻。
这本戏是先有的话本子,后来才叫梨园买了去,编成了戏,结果也是名震都邑。
连十一娘也闹着去看了两回,看得涕泪满襟地回来了。郗氏倒没去听过,今儿也算能大饱耳福了。
郗氏与王大娘子还未至水阁,冯家大娘子便领着几个女儿迎将了上来,一番笑着寒暄,又问起九哥儿与十一娘怎么没来,郗氏都一一答了,想起儿女,无奈摇头道:“九哥儿回书院读书了,他落下不少课业,今儿便不敢再告假。十一娘则是吃多了那速食汤饼,额上发了好几个面疱,没脸见人,躲着呢。”
冯七娘跟在母亲身畔,见谢十一娘没来,谢九哥儿也没来,脸上的期盼与喜色便刹那间寥落下去,觉着今儿都没意思极了。
几人落座,谈了几句话,冯家大娘子又告罪出去迎客,郗氏便与王家大娘子坐着喝茶闲聊,聊没几句,王家大娘子竟已不受控制地打了好几个饱嗝,惹得郗氏奇怪地问:“大娘子今儿是脾胃不和?”
王大娘子不敢说自个特意吃了两个肘子才来的,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地辩解道:“今日朝食吃得晚了,肚里还饱呢。”
郗氏关心道:“我家马车上备有消食散并一些常药,可要取来与你服用?”
王大娘子无所谓地摆摆手,又低声与郗氏坦白:“反正嘞,这冯家办哩那宴席啊,没多些好吃哩呀。”她吃饱了来,才是明智之举。
否则坐上一晌午,还不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郗氏稍一联想,便看穿了王大娘子为何饱腹赴宴了,她“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赶忙又用帕子掩住嘴,对上王大娘子疑惑的目光,她意有所指:“今日不同往日了,王家大娘子一会儿尝了便知。”
王大娘子被郗氏这句话勾得心里痒痒的,难道今儿宴席有什么不同?她想着又东张西望,却没看出什么不同,甚至这水阁也布置得十分无新意嘛。
***
当宾客陆续到来时,沈渺已经在冯家巨大的灶房里忙碌开了。今日要宴请的菜单,先前冯家已托方厨子与她商定,当知晓那速食汤饼便是出自她手之后,冯家大娘子极为大胆地说:“沈娘子名声在外,又是谢家大娘子举荐的,用厨不疑,请沈娘子放手去做便是。”
也是沈渺建议她不必在宴会形式上拘泥一定要什么清雅。既然是老夫人的寿宴,弄得太嘈杂新颖反倒凸显不出老人家来了,不如将精力与心意都放在菜色上,是最好的了。
尤其沈渺今日定的菜单,全是新菜。
菜已创新,形制守旧,这样才不会喧宾夺主。
冯大娘子竟也很爽快地采纳了。
不过她今儿过来时,还是生了一场小风波。
她与方厨子迈入冯家灶房时,十几个冯家的厨役已将所需的食材提前备好了。冯家掌勺的庖厨虽病倒,但灶房里还有两三位年纪不小的老庖厨,见进来的是两个年纪三十都够不着的庖厨,尤其还有一位竟然是女子,他们自持效力多年,顿时便露出轻视之色,说话间也多有倨傲之意。
其中年岁最大的那个,还眯着眼将沈渺与方厨子上下打量,阴阳怪气道:“沈娘子、方厨子请吧,冯家今日备至的食材皆为珍品,还特意购置了两斤胡椒,二人炮制时可要小心,若是毁了食材,可没处寻。”
方厨子听闻立即便面露愠怒,当场便要发作争辩,却被沈渺笑吟吟地伸手拦住了,她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冷下来:“我与方厨子,乃是尔等主家冯大娘子亲自上谢家延请来掌勺的,可不是你冯家奴仆。既然尔等生恐我二人年轻手生毁伤你们那珍贵的食材,对我们妄加置疑,那我二人便就此打道回府,不挣这份银钱便是!这席面,便由你们自己亲力亲为,如何?”
说完,沈渺拉着方厨子转身就走。
其他厨役原本在旁旁观,不乏有瞧热闹的心思,见状大惊失色,若是叫冯大娘子知晓,他们各个都要挨了打赶到庄子上去!于是纷纷堆上笑来,又拉又拽,将沈渺与方厨子都请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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