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重视军旅之事,不过朱祁钰这还是头一回来到兵部衙门之中。
只见这一方斗室内之中,布置得十分清简朴素。
除了书架上填满了书册图集之外,就再无他物,名家字画没有,古董珍玩也没有。
唯一能够算得上装饰所用之物,也就只有窗前木架上的一盆君子兰。
“于少保为我大明操劳,真是不知疲倦。”
“如此为国为民,乃是天下之幸!”
见到于谦还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朱祁钰唯有率先开口。
“臣于谦,拜见陛下!”
“陛下深夜来访,臣没能出门远迎,乃是大不敬之罪!”
于谦闻声抬头,见是皇帝到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连忙起身,于谦就要向着朱祁钰行跪拜之礼。
“今日只有朱祁钰和于谦,没有皇帝和兵部尚书。”
朱祁钰快步上前,伸手堵住了正要行礼的于谦。
“况且朕既然是微服出巡,又怎么可能让你于谦提前听到风声?”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
“君臣之礼不可废。”
于谦本来是要准备挣脱的,只不过他却是发现朱祁钰的双手强健有力,自己竟然无法发力。
“陛下这一年来的身子骨却是越发健壮了,不像臣已经黄土埋到了脖颈。”
于谦也没有过多客套,他直起了准备拜服的身子。
“朕之前身子骨弱,所以每日早晚都有加以锻炼。”
朱祁钰大笑着松开了手。
“朕还特意请了一个蒙古勇士为老师,隔三岔五的随他练习摔角格斗之术。”
“朕一直都以为,想要为天下谋,必须先要为自身谋。”
“没有一个强壮的体魄,便不能为天下苍生尽全力。”
朱祁钰本来想说“革命才是身体的本钱”,但是他认为现在还没有“革命”二字,所以也就没有说出来。
“如周世宗柴荣者,本有一统天下之志,然而壮年身死,朕深以为憾事!”
朱祁钰可不想像原本历史上那样生不出儿子,最后导致把江山拱手让人。
所以一有空,朱祁钰就强身健体,并且让太医帮着自己调养身体。
“于卿这盆君子兰,当真是和你的性子很配。”
“兰花高洁,于卿亦是如此。”
朱祁钰说罢,就坐到了兰花之旁。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臣爱兰,便是喜欢其清心淡雅。”
“京中达官显贵们千方百计求得名贵品种,娇身冠养于花圃名园之中,臣却是不以为然。”
“唯有随心种植,当能体现出兰花幽静之真谛来。”
于谦和朱祁钰,都是在以物喻人。
“皇上深夜来访,想必不是为了和臣品鉴这一盆兰花。”
“还请陛下移步正堂,臣也好如实回话。”
于谦知道朱祁钰找自己一定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就在这里说吧。”
朱祁钰摆了摆手。
“朕现在知道,朕不能随便坐。”
“就在上月末的时候,朕去文华殿旁的内书房,观看内阁大学士王一宁教小内官们读书。”
“因为王一宁讲得有趣,朕便不知不觉的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旁听。”
朱祁钰说的内书房,就是用来培养内廷太监们文化的地方。
要不是家中贫,谁又愿意断了命根子入宫?
因为太监们的底蕴不足,再加上朱瞻基当初为了培养内廷势力,所以就专门开辟出内书房来教导太监们的学业。
能够进入内书房学习的太监,都是聪明伶俐之辈,也是因为有了内书房的存在,明朝太监们的势力才会越做越大。
因为明朝皇帝们重用太监,也是为了能和日后的内廷首领们打好关系,很多文人也是乐于进入内书房讲课。
“月初的时候,朕又去了一次内书房,只不过这回讲课的换成了翰林吕原、倪谦二人。”
“朕见这两位翰林郎都是站着讲解,就忍不住好奇问他们为何不坐?”
“两位翰林郎说,天子坐过之处,岂有臣子再坐的道理?”
“朕知道,一定是王一宁回去给翰林们说了朕落坐内书房之事,所以后来的翰林们才不敢坐。”
“从此之后,朕再出巡馆阁部院,都不会再落座了。”
“朕年轻,体力好。”
“能够成为六部九卿之一,都是有过岁月的积累。”
“重臣们的年岁都比朕大,朕这是怕他们站久了,到时候朕还得让太医们跑来跑去。”
朱祁钰说完,狡黠的笑了笑。
“陛下这是嫌弃我等老迈之躯。”
于谦也被朱祁钰的话给逗乐了。
“不过陛下到了我兵部,可随便就坐。”
“这六部九卿衙门的正堂公座,本就是为天子巡视而设。”
“寻常臣子都有自己的办公之处,他们不会到正堂就坐,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地方歇息。”
于谦这個时候变得严肃起来。
听了于谦这么一说,朱祁钰这才放心坐了,又让于谦也一并坐下。
“于卿,朕方才在隔壁见到了你的养子于康,朕还知道你在杭州老家有一个嫡子于勉。”
“卿本是书香世家,两位公子也都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何不让他们来参加今年的恩科?”
朱祁钰对于康的感觉不错。
因为于康是一个孝子,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浮夸之风。
“朕还听闻于卿有一千斤在京师。”
说起于谦的女儿于琼英,朱祁钰不由得想到一件事。
之前大太监王诚曾经打探过于琼英的生辰八字,就是想着看看和朱祁钰的合不合。
要是合得来,王诚就想着帮朱祁钰牵线搭桥。
还有一事,就是于琼英本来应该是嫁给锦衣卫朱骥的。
只不过朱骥听说王诚讨要了于琼英的生辰八字后,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朱骥可不想因为一桩婚事,而彻底毁了自己前程。
“除此之外,于卿在杭州家中还有些其他什么人吗?”
收回心思,朱祁钰又问了一句。
朱祁钰这是属于和于谦闲话家常。
“回陛下,臣父母都已过世。”
“臣之手足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于泰以及有一个妹妹,他们两人都已经在杭州各自嫁娶。”
“臣之拙荆董氏,亦已亡故。”
“其他的就如同陛下所说,臣除了有膝下一子一女,就还只有一个养子。”
“臣之长子于冕,其在杭州老家照顾宗族长辈,并且负责打理家业。”
“臣之义子于康,那是臣当年巡按山西的时候,从一个人牙子手中解救下孤儿,如今便留在臣身边做些杂事,以尽人子本分。”
于谦说到这里,神色不由得黯淡。
自从发妻离世后,于谦就未曾再取。
今日提及已经亡故的发妻,于谦不由得黯然神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别的王侯将相之家,都是宗族势力庞大。”
“一户之家,动辄百十人。”
“如同于卿这般,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五个亲人,人丁实在太过单薄。”
朱祁钰这是有感而发。
富者妻妾成群,穷者独自一人。
更让朱祁钰感慨的,是于谦没有贪图美色。
古时候老夫少妻之事,司空见惯。
侍妾、通房丫头、暖床丫头,权贵们玩得很花。
一枝梨花压海棠。
就是苏东坡嘲笑他好友以老迈之身去了一个年轻小妾。
梨花和老人,都是雪白之色。
海棠和少女,都是粉色或者红色。
老夫和少妻同房,不就是白色压粉色吗?
“于卿,尊夫人已然过世,你年纪又不算太大,怎么就没有动过续弦或者纳妾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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