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
顾覃川佯怒,扭头瞪了他一眼。
“原来早有准备,怪不得你非今日走不可,西路军据天险,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有八绝将在,就算你陇西府四十八万人倾巢而出又怎样?孰胜孰败,现在还言之过早罢!”少雨挺直脊背,眼睛里的火焰开始燃烧,面上一丝惧意也无。
顾覃川挑眉,晶亮的眸中倏然掠过一丝狡黠,“据天险又怎样,都弹尽粮绝了,你们拿什么跟我打?”
“弹尽粮绝?你……”少雨身子一震,面色些许苍白,“你来时在我们的军粮里动过手脚?”
“聪明!”
他抚掌,脸上又再一派天真如稚子般的纯澈笑容,“将士们一旦知道他们仅剩的那一点点军粮也没了,军心必乱……当然了,君子一诺千金,本少爷答应送给你们的这万担军粮一粒米都不会少,仍依照约定准时押送上山,怎么样,本少爷其实一直都很善良,你现在不喜欢不要紧,往后,我会让你慢慢改变心意……”
“顾覃川,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少雨恨声打断他,手中剑芒一厉。
话音刚落,瞬间有如潮人马从方才响箭射出的地方扑来,顷刻便将少雨等人团团围在中央。旌旗猎猎招展,旗上“顾”字醒目,赫然是陇西府一支虎狼之师。
三百西路军在此围剿之势下,顿时显得不堪一击。
“怎样?放下剑,到我的身边,你若硬拼,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嬴六郎已经自身难保了,我开口同他要你的时候,他甚至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因为……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那是一种逆天的杀气,阴冷而炽烈。
“你喜欢他,对吗?我看得出来,可惜……我是不会再让他活下去了!嬴六郎以为把你拱手送给我就够了吗?他杀了我那么多宝贝,我要他,要八绝将,要整个西路军为它们陪葬!他还以为本少爷是真的去跟他谈交易,多么可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狰狞若狂,语中透出的狠戾,连招财进宝都齐齐变了脸色。
少雨浑身冰冷,那一瞬的杀气过后,眼底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了碎片。
“你喜欢他,对吗?我看得出来……”
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边回荡,经久不散。
她忽然想笑,大笑,仿佛这是她一十六年以来所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她怎么可能喜欢那只狐狸,那个妖孽?
顾覃川要人,他二话不说,给了,于是才把这个任务交给她,是怕告诉她真相之后不肯乖乖就范?所以要用这样的谎言来哄骗她?
他当她是什么,一件东西,想送给谁便送给谁?
她恨他!
到如今,她比谁都更清楚明白她自己的心意。
话音刚落,一箭破空,自他身后呼啸而来。
前排一名士兵应声倒地,紧接着,箭雨如蝗,铺天盖地,三百士兵纷纷中箭倒下,眨眼之间,满地尸骸。
少雨惊怒,大步退入射程之内,扬手一剑,耳听金铁铮铮交鸣,一支长箭在她面前被劈为两截。
顾覃川慌忙喝止弓箭手,神情猝然一戾,“姬少雨,你不想活了!”
带来的三百士兵转瞬已所剩无几,少雨一眼扫过他们,抬手抹去右颊被溅上的血滴,“我南朝将士没一个是怕死的孬种,不信就再来!”
音如琢玉,掷地有声,剩下的士兵为之一振,眼见朝夕相处的弟兄一箭死在眼前,满地鲜血,仿佛燎原之火,烧得他们双目赤红,纷纷怒声吼道,“横竖是一死,跟他们拼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他们,记住,莫要伤他一根寒毛,我只要他一个!”
顾覃川伸手遥指向少雨,陇西军一簇而上,长刀高高挥起,疾风般,朝他们劲扫而来。
少雨手中长剑发出一声龙吟,身形急纵,剑如流星直刺来者。
她虽没有实战经验,情势万分危急之下,已顾不得许多,只是咬牙在重重包围中来回冲杀。
然而敌人人数众多,死了一层还有一层,手中长剑越发沉重迟缓,渐觉力不从心。
忽有一道白影电掣一般掠入阵中,直扑少雨,动作凌厉流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少雨毫无防备,慌忙举剑格挡,谁料顾覃川只是反手一卷,一股大力震得少雨虎口发麻,长剑脱手坠地,再回头,他的手已牢牢锁住她咽喉。
天幕低垂,仿佛要迎头压下,东边一带隐隐白光,却被厚重乌云所遮。眼前万仞高峰夹一小径,两侧深渊中乱石穿插,有如怪兽獠牙。
“你不杀我,便是为了……”
“嘘!”顾覃川低头打断少雨,温热呵气扑在她颈侧,似是故意而为之,“咱们好不容易这般亲近,别说那些扫兴的,时间无多,趁这会儿多说些情话增进咱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更好?”
“滚开!”
少雨齿间急促地蹦出这两个字,心脏因愤怒憎恶而狂跳,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然而她动不了,穴道被点,除了可以说话,她在他怀中就如同一只精巧的木偶。
如今,跟随她的三百士兵无一存活,只剩下了她自己。
陇西军剥去他们的衣服假扮成那三百人,押着万担军粮大摇大摆地上山,顾覃川留她一命,便是为了以她为饵迷惑山口把守的重兵,妄图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冲破防线。
唯一的山口一旦洞开,紧随其后的虎狼之师一拥而上,西路军本就军心萎靡,遭此突袭,哪里还有还击之力。
他葫芦里卖的便是这样的药!
距离山口仅数步之遥,顾覃川似能看穿少雨心中所想,不由分说弹指戳中她哑穴。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罢!”他咬着她耳朵笑嘻嘻地道,仿佛意犹未尽。
到得山口,有人在岩石后懒懒地一声,“九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快,撤障!”
少雨瞪大双眼,一刹那间绝望灭顶,心脏似被一记重锤击中,再也不能呼吸。
山口大开。
竟比意料中的还要顺利。
就在这风驰电掣的一瞬间,耳畔只听得杀声大作,身后数不清的陇西军蜂拥而上,势如巨浪,灌山口而入。
守山士兵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便叫乱刀砍翻在地,一声未吭。
陇西军一鼓作气,全涌进了山口。
便在此时,峭立的石壁后陡然一片刀光闪烁,几乎压过了天色,一阵响动传来,像是橐橐的靴声行进。有森寒的杀气逼仄,空气霎时几乎凝结。
一支焰火呼啸着冲上天空,映亮了阴雨之中灰蒙蒙的虎跳峡。
火光中,那玄甲银面的男子仿佛从天而降,他傲然俯视着山下众人,睥睨之间,倨傲似火,容姿尊贵无匹,宛如踏空而下的天神。
帝王之气,激荡层云。
少雨仰面望向他,他亦定定看着少雨,凌厉目光流连在她眉梢眼角,狭长魔魅的双眸于灼灼火焰中愈见深邃难测。
他看着她,薄唇倏然轻勾,虽笑,却无笑意,极冷,极绝。
原来……
原来呵……
少雨忽然想要放声大笑,大喜大悲,刹那交融。
眉梢眼角,只余一片冰凉。
“多谢顾少将军护送我们小九儿回来!”赢城邺扬声笑道,意态肆意轻狂,傲慢不羁。
他话音刚落,天空忽然一声高亢清唳,划破厚重层云。
人们昂起头,但见一只鹰隼展翼,呼啸着在天空盘旋。
赢城邺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笑容,一声锐利唿哨,那鹰隼自半空向下俯冲,如一支离弦的箭,矫健伸展的羽翼划出完美的弧线,无比精准地落在他的肩头。
一人一鹰,如立云端,那睥睨人间的气势,浑然天成。独属于王者的尊贵霸气,早就与骨血相融。
少雨微微眯起眼睛,她早就知道,这样的人看得久些,眼睛是会被灼伤的。师傅为冰月,他便是逆天的炎日,那一身夺目炽热的烈焰,仿佛要焚尽一切地燃烧。
赢城邺,绝不是个普通人。
看见雕奴,忽有什么似电闪迅疾掠过脑海,快到险些令她抓不住。
原来从那时起……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如梦呓一般喃喃自语,唇齿之间,一片苦涩甜腥。
这局棋,操纵全盘之人,一直都是他!不是顾覃川,而是他!
为什么要招惹她,为什么要在如愿搅乱她的心湖后,这般无情地待她?
她恨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也永远不会变,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却会痛,撕裂一般地痛,痛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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