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皇帝听完会大发雷霆之怒,结果却只是换来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呃,朕知道了。
这可不是敷衍何蓟,有关两司之间的恩怨和过节,赵桓真是提前就知道了。
无论是步司、马司还是殿前司,三衙管军都在皇城司和内侍省里收卖有耳报和眼线。步司留在城中宿直的将级员僚半个时辰前就通过宫内秘密渠道,将辛康宗在曹曚暗中指示下公报私仇之事透露给了皇帝。
赵桓当时十分气结,原以为酸枣门守将是个忠于职守的榆木疙瘩,谁能想到竟是胆子上长毛的龌龊家伙。
此人是曹曚麾下的得力干将,手握马军司八千精锐重兵,一旦处置不当,很可能会招至不虞之祸,是以赵桓只能暂且忍耐一下,等到何灌的万余步司人马入城之后,再一刀砍下辛康宗的人头,挂在酸枣门城楼上与封邱门那边的梁方平作伴。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何灌感戴皇恩,意欲背城拒战敌寇,步司五千精锐士卒全都留在了城外,诛辛之谋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
“何卿,姑且下去歇息吧!大敌当前,不宜深究个人恩怨,待得今日事定之后,朕自会还尔等一个公道。”
赵桓见何蓟梗着脖子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只得温言抚慰了几句。
既然延兴皇帝已经当面承诺了,何蓟自忖若再硬着头皮不依不饶,反倒真会惹来雷霆之怒。
是以他见好就收,起身恭谢圣恩之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辛康宗,随即摇摇晃晃地出门而去。
呼延通怕他溜到城外给何老将军添麻烦,赶紧示意两名禁卫亲从官跟在身后,看好这位不让人省心的步司少帅。
此时苍穹高远,流云飞动,空际越来越明亮,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也终于停歇了。
赵桓信步走出城门谯楼,径直来到左侧的瞭望台上,举目望眺,但见正北方向狼烟滚滚,火光冲天,密密麻麻的纷乱黑影正呼号着奔驰向前。
侍卫步军司的五千精兵已经呈扇面形,迅速摆开了以逸待劳的迎战态势。
令人奇怪的是,敌军数千人马呼啸着向前冲刺,却突然在距离步司阵列还有一里左右的地方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儿?”
赵桓暗自犯了嘀咕,不会是对方见我军早有防备,担心被伏兵邀击吧?
他正想命人下去打探一下,就在这时,梁师成颠颠地从旁侧的梯道爬了上来,边爬边喊:“官家圣明啊!”
赵桓眉头微皱,这都什么时候了,梁大官还不忘拍马屁!
耐着性子一问才知道,原来果如所料,虏寇偷偷沿着汴河东下,眼下已经在西水门同那里的守城将士短兵相接了。
赵桓这才注意到西南方向火光越来越大,隐隐还有战鼓和喊杀之声。幸亏已经提前把守御副使李纲支使过去临阵督战,不然这会儿可就两头抓瞎了。
他正暗自欣慰,忽听东面封邱门方向传来嘈杂的动静,登到高台上仔细看去,却见封邱门城头上灯火旗帜狂摇不止,人影纷乱而又嘈杂忙碌,城下战马厮鸣之声不绝于耳。
毫无疑问,虏寇一支偏师已经直奔韩世忠的阵地而去了。
看来今晚是遍地开花啊。
蚤子多了不痒,债欠多了不愁,赵桓这个时候反倒莫名其妙的冷静下来。
他转身下了高台,径直走到谯楼的廊屋下面,手扶朱漆斑驳的石彻栏杆,准备效仿某位名人站在城楼观风景。
“启……奏陛下!”
就在赵桓闭目冥想那出京剧唱词的当口,自称有辱君命的奉旨钦使沈琯气喘吁吁地爬上城楼,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是他……是他来了!”
“谁?谁来了?”
赵桓甚是好奇,什么人能把这位伶牙俐齿的守御使司参谋官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讲了?
沈琯抚住胸口喘息了片刻,方才咬牙切齿地道出此人名姓。
郭药师?
赵桓一听,原来是山河故人,禁不住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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