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掌兵多年,深谙领兵之道。历代名将,善战者众多,善终者极少,功高盖主招致君王猜忌的旧事比比皆是。崔氏在朝上已是极力求衡,为求皇帝心安,将自己的亲闺女送进后宫为妃,崔谊也携全家老小长居盛京城,仅留长子崔佶一人驻兵在外,拱卫盛京。小儿子崔文博更是被故意纵养成中人之姿,妥妥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家子。
父亲的忧虑和筹谋她都懂,崔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也以家族荣誉为上。可是自她入宫以来迟迟无孕,和皇后的针锋相对不得不让她变得焦躁不安,有些沉不住气来。
皇帝已过四十,若是自己再不能抓紧时间诞下皇嗣,岂不是一辈子居于杨氏之下!
这叫她如何能忍?
这忧虑简直令她心惊难安,崔贵妃望着对面的床帐,目光惶恐又决绝。
“娘娘莫忧心,皇后大您二十岁,我们难道还熬不过她不成?”
崔贵妃抬头剜了一眼说话的妙月,恨恨说道:“你倒真是会安慰个人。”
妙月见状便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低头请罪,被崔贵妃挥手打住。
妙月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一众家生奴中选了她做陪嫁丫鬟。崔贵妃懒得同她生闷气,她不耐烦地挥退妙月,扭了身子郁闷地躺下。
若日后真要在杨皇后手下苦熬度日,她倒情愿早死!
不过只要崔氏还手握军权,就算真有鱼死网破那天,她崔念贞未必就是输家。如今驻守在外的只有魏王和兄长崔佶两人,幽州军三十万规模最大,宫禁又握在苏添翼手上,等同于握在皇帝自己手上,崔氏的地位暂且还是稳固的。
说到底,还是要靠父兄罢了。
崔贵妃转过身侧躺着,高挑的眉头缓缓落下,长呵出一口气,闭眼入眠。
莹莹的月光斜照进窗牗,将这宫中的红墙绿瓦都蒙上玉色,高大的梧桐树影摇晃,在宫室内投下斑驳暗影。夜深万籁俱寂,只有墙缝里的蛐蛐儿还在提足了气长鸣,像是要与椒房殿的歌舞声一比高下似的。
小施举了烛台,将手中的荷包递给坐在桌前的梦华夫人。
“东西腌臜,脏了娘娘的眼,还是不要打开了。”
梦华充耳不闻,毫无顾忌地骰出荷包,几片干枯的昙花花瓣和其他香料散落在桌上,她又利落地翻出背面,华锦上暗织图样,灯下细看,赫然是一副男女云雨图。
“竟还是双面绣,真是难为她们费心思了。”梦华冷哼,不过是一个下午,昙花香囊便被人掉了包,动作倒也是快。
这香囊是皇帝御赐,李崇特意叮嘱了她日日佩戴,竟没想到这人如此阴毒,想借此毁她清誉。
“既然如此便配合她们演一场好戏罢,也不能白费了这搭台的功夫不是?”梦华眼光凌厉,一笑一嗔间似有杀气,早就不再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手指摩挲着荷包上光滑的锦缎,思绪翻涌着。
“可是崔贵妃所为?”小施试探问道
“你没看见今天她那防备的模样吗?”梦华望着香囊粲然一笑,眼中闪过蔑视,“她接都不敢接,生怕我在香囊上用手段栽赃嫁祸她。”
“那是何人所为?”
“日后何人发难,便是何人所为。”
梦华笑而不语,望着香囊若有所思。
戏嘛,自然是越跌宕起伏越引人入胜,光一副春宫图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如她再添上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梦华唤过小施,在耳边细细叮嘱一番,小施低头应下,告退离开。
暗色中,她琥珀色的瞳仁在月下闪着暗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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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明坐在书房的案后,两只眼睛愣愣,宛如一条死鱼。
信纸摆在案前,微风吹拂发出簌簌的声音。
今日他从董竞那里得了这水车图纸,本以为仕途山回路转,又见起色,可等他坐定自家细看图纸,却如同被人哐当泼了一盆冷水,又如被人敲了一棍子闷棒,总之现在就是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扣嘴挠腮,无计可施。
因为他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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