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李超也开始分析起现在的就业情况,“你说现在全国每年毕业几百万大学生,社会哪有那么多就业岗位啊。而且大多数都是技术蓝领岗位,这大学生能做吗,做不了啊,对吧,跟岗位又不匹配,出来都是白纸一张,能力没有,还得从基础做起。”
“说难听点,一毕业就等于失业,起步的工作,也大多是没有多少发展前景的工作,跟个农民工也差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呢。工作不好找不说,薪水也只有两三千块,做十年打工仔都不一定能买到一辆车子,做一辈子在大城市买不了一套房子。”
晓波和何军虽然对当前的就业形势和现实有所了解,知道李超所言虽有不少实话,可未免过于消极,像李超这样贬抑,心里也有些颓丧。除了应声附和,却也说不出什么。然后,李超讲到,要说发财,也有方法,买彩票算一个,但那要运气,普通人谁有那运气,赌球炒股也就图个乐,玩玩还可以,想赚钱那是不可能的,都是庄家坑散户的把戏,傍大款富婆那是瞎想,搞不好,几个项目玩下来,人身体都残了。全是看天吃饭,都不靠谱。
看他说的越来越没边没沿,两人已经不耐烦,想终止话题,就说那这里没什么好工作找,我们就玩一玩,到别的地方去了。
李超赶紧说,“兄弟,你别急啊,不瞒你说,现在我们手里就有一个项目,很好的创业项目,已经做出门路来了,你们两个只要交一点会费,就能加入。”在他的话语中,两人已经有所警觉,这很有可能是一个传销组织啊,但路已经走得远了,田周是片茫茫的旷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啊,就这样与表哥分手,又能到哪里去呢。
路是越走越偏,就感觉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两人心里渐渐笃定,可仍然存有一丝侥幸。前面就到了,因为我们是小的创业公司,为了节省成本,只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远看确实是一片围墙圈起来的大厂房,还有办公楼,可近了看,才认识到这里早已被废弃,看不到什么人影子。
三个人来到大铁门前,敲了敲铁杠,里面摸出人来开门。来的人有两个,一高瘦,一矮胖,李超对两人介绍说是准备一起进厂打工的朋友,对小他们介绍说是一起创业的合伙人,进去之后,门就被锁死。断了归路。两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处可逃。小波两人被左右夹裹着上了楼,两人确信自己掉进了陷阱,跟着到了贼窝。
在这样的环境下,小波只能尽量保持镇定,不轻举妄动,以待时机。最后两人被送进了四楼的“集中营”,真可以说是室徒四壁,环堵萧然。然后看到眼前一起被关的五六个人,脸上没有生气。
这里生活比较简单,为了专心创业,东西我们先保存一下。
然后两人的手机和身上物品就被收缴一光。
之后就被关押起来。之后几天,小波就只能像坐牢一样关在里面,暗无天日,时间凝固了。
然后吃牢饭,每天两顿,每餐只有清水煮白菜,白饭,只有偶尔看到同伴会奖励一个鸡蛋。
然后慢慢开始洗脑。大家先想清楚,我们是准备一起来创业,只要大家把以前的一些错误观点,错误态度扭转过来,正式入会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我们都是兄弟姐妹,不会害大家。来这里,肯定不是一件坏事。
然后有每天的励志语录。
“今天睡地铺,明天当老板。要是赚不到钱我们还会呆在这里吗?我们的亲戚朋友上总了要是没有保底工资他们不会说出来吗?难道我们都是傻子就你一个人聪明?”
然后来几个所谓的传销老总,扮演成功人士。每次来讲课都穿着西装,豪车,戴着大金链子,还有整叠的百元大钞,张嘴就是自己上总了有车了有房了。
作为表哥的特训对象,何军经常被表哥叫出去单独训话。
我问他,他们对他说了一些什么。
何军说没什么,只要他找家里的父母交齐会费,就能早点放他出去自由行动。有他的帮助,就能早日上总,飞黄腾达。
可这是真是假呢,何军还保持了理智,我当然不信。
洗脑训话日复一日,但小波心里却一天急似一天,照这样下去,如果真得被困个一两个月,即使能脱身,也赚不到一分钱。若是困到开学,搞不好整个学业、整个人生都要被毁在这里。但目前这个地方就是一个监牢,他必须想着如何去越狱,甚至从何军逐渐摇摆不定的态度中,判断何军是否能完全信认。
小波只能利用一些监视人走开的时间,观察这栋烂尾楼附近的情况,他的心里慢慢有了一个粗浅的计划。他往办公楼的窗外看过,这栋办公楼总共也只有五层,楼的背面有靠着围墙,围墙上沿大约在一二楼的窗户下面。意味着,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在人少的时候,冲到二楼的窗前,跳出围墙。虽然一层半的距离有点高度,但小波的经验让他判断正是这种高度让监视的人不会跳墙来追,而且自己跳下去也不会受伤,可以继续跑直到逃离。
他试探性地问了何军,我们一起逃出去吧,怎么能出去呢。
跳下去呗。
你开玩笑吧,就在这里呆着吧,何军有他表哥的优待,有时手机都会还给他玩一阵,显然何军并没有那么强烈的逃跑意志。
小波考虑清楚,自己先出去,到时再找人来救。在每天下午的一段时间,楼里的人都会聚在一起聊天,门是开着的,正是最好的逃跑机会。小波看准时机,先挪到门口,观察几人的动向,正好在一个角落里聊天,全无防备。小波立马蹬起大步,冲向二楼楼梯的窗子,窗口的玻璃也是碎的,小波直接爬上窗口,从窗口扑通跳了下去。虽然不算高,但刚落地时,还是感觉五脏六腑像被震碎了一般,地上是砂石和泥土混合的地面,有此擦伤,但庆幸没有伤到筋骨。
果然,由于事发突然,追来的人反应慢了不少,等他跳到窗外之时,也没有追过来。小波没时间调整,就沿着一条小道狂奔起来。凭着生存意念一直奔跑,直到认为安全之时,才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休息了大约一刻多钟,喘匀了气,他才感到自己像劫后余生一样,重新回到了人间,获得了自由。
他挣扎着起来,拖着酸痛的两条腿,这才感叹,大地白茫茫真干净,这地方人烟稀少,要先找到一个有人气的地方,先报警。他举目四望,找了一个看起来像街市的方向,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集市。想找人借电话,可碰到几个都不敢借,生怕被骗。
直到看到一个公用电话超市,直接拨打了110,可与警察沟通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确定传销场所位于何处。只能与小卖部的店员沟通之后,确认自己所处的方位,然后先让警察来到这个电话超市。一刻多钟,终于与警察接上了头。可此时天色已经入夜,白天辨别方位已经是件难事,此时是难上加难。
在他的描述里,很难确认自己被困的地方,还好本地一个熟悉地域的老人愿意帮忙,然后一起坐上警车,向着自己认为的大致方位,加上老人的猜测,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了那栋破旧的厂房。
小波说,我的同学何军还在里面,要赶紧救他出来。警察冲了进去,但最后还是扑了个空。距离晓波逃开已经好几个小时了,窝点的传销人员已经全部转移,当然包括他的同学。
何军怎么样了,不知道,感觉像一场梦境。在这时,小波才能在回警局的路上,说明自己的情况,大学生出来打暑期工,落入传销陷阱,如今身无分文。
到了警局,录了笔录,还详细描述了传销团伙的信息,把这些人的特征之类留下线索,但小波只能交待何军的电话号码,只知道他那个同学叫李超,描绘几个人的相貌特征,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了。
警局的人很关照,买了盒饭和泡面,小波吃了盒饭,带了泡面,另外还给了一点钱,让小波先回去。
小波走出警局,顿感天地之下,似无自己容身之地,现在又往何处去呢。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不能回去,还是得在这个城市找到一份工作,不求赚到多少钱,至少要维持自己的生计,赚足回学校的路费,并且把警局借的钱还掉。
靠着剩下的钱和泡面,小波支撑了三天,这三天只喝自来水,只吃用热水泡的袋装面。
四处奔走,到城市的各种人才市场,寻找各式招工广告,去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只要肯用他,什么工作都行。
他更多了几个心眼,看招聘广告之时,留意一些疑点,终于还算幸运,找到了一份在快递公司里当搬运工的工作,颇为庆幸,而且公司知道他的情况,还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让他不至于饿死。
工作简单重复,小波个子不高,但农村出身的禀赋却还能支撑这些繁重的体力劳动,只是因为小波过分卖力,总有此小的擦伤,每日磨损,肩上手上都起了水泡,甚至有些地方溃烂了,不得不找些药膏来擦。
到晚上,和几个人一起挤在十几平米的劳工宿舍。夏天天热,酷暑难耐,小波每日累得倒头就睡,一个多月的搬运工生活,真是辛苦难熬,但好在一切顺利。小波除掉买回学校的车票,还掉警察大哥的钱,吃饭等,打给家里的电话费,还剩下了一千多块。
从警局出来后,小波每周用电话向家里人报平安,绝口不提传销的事,就把这次的事当成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吧,让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他还是惋惜何军没能逃掉,只能自我安慰,毕竟有他表哥在,人身安全应该能得到保证,只是这么久没有消息,怕是再也回不到学校了
在这次遇险后,让小波也在深入思考传销为何如此猖獗。其实传销不过是一个由弱者、社会底层人构成的层层剥削的金字塔,从一个顶点无限延伸,即所谓董事长到最底层的会员,一级连着一级,一条线发展出无数支线。财富由底层层层累积,层层聚敛,不劳而获。劫贫造富,通过多少人的牺牲制造出一个超级富豪,跟邪教的组织架构也有些相似。
而之所以能有如此多的人掉进这个陷阱,因为这是在无数底层人之间构造的一个神话,让没有多少生存技能,没有多少文化素质的人沉溺于快速创造财富的幻想,因为相比寻常的正道,他似乎更快捷,更能不劳而获,这也成了传销生根芽的土壤。
之后,经过反复侦查,收集线索,还是查获了这个传销窝点,何军获救了,但令人遗憾的是,此时已经走过了四个月时间,何军因此没能赶到学校报到,缺课达长达两个月之久,最后被学校开除,何军反复求情,但开除的规定已经作出,无法挽回,何军终于成为传销的牺牲品,他的大学生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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