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凝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事情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就突然崩坏到了这个地步?
事情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想来以自己金丹龙虎期的修为,无言宗真传的种种精妙道法,在东荒璐州南部这片荒僻之地,除了几个常年隐居不出的老年元婴真君外只有金丹修士主持一切,这样的环境,本来应该就是自己的主场。
事情也一直是这么发展的,一切都在徐思凝的操控之下,无声无色,却又有声有色,只把很多人都染成各种颜色,只把很多事都变成故事。
前面远处拦下陈方同的老者,徐思凝可以说非常的熟悉。
徐顺,男,东荒璐州黄国修真门阀清水徐氏的族人,巧的,徐思凝也是出身清水徐氏,按辈分还在徐顺下面十几代人之外,只不过徐顺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她是旁系末端某一个普通男性族人的第三个女儿。徐顺的人生经历跌宕起伏、颠簸流离、光怪陆离,有各种神奇故事,有惨烈心变,有绚丽爱恋,有各种各样徐思凝只在书上看到的人生遭遇。
比如,徐顺一个普通的私生子,十岁就被卖给过路的商人做奴仆,怎么就在十九岁时娶了商人的遗孀,继承了他的千万家产?
再比如,徐顺一个普通人,被商人族人中的一个练气修士找上门,破家灭门仅以身免,怎么又在三十六岁时成为同样的练气修士,重新夺回一切,而且把家业发展的更为壮大?
亦或者,徐顺一个普通练气修士,怎么会在一百三十四岁时遭遇金丹修士大乱战全城死于非命他却独独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在之后的岁月里,慢慢的报复了回去,直到一百九十九岁时食尽首恶,成功缔结金丹?
徐思凝拜师进入无言宗,一路修炼到了金丹期,才从宗门浩如烟海的文书资料里面,搜寻出来徐顺当年的蛛丝马迹,拼凑出了故事的脉络。
一个人的悲剧人生,如果换一个角度,从更高的天空俯视下去,有时候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徐顺一百三十四岁时,已经步入暮年,垂垂老矣,但总是拉扯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世俗家族,重新有了妻妾子女,儿孙也是满堂,庄园店铺商队各种产业该有的也是有了,可以说是到了一个普通人梦想中最完美的地步。
可是,那一年,食恶宗金丹修士路可法路过附近意外露出了风声,或者可以说是故意泄露行踪准备钓鱼,最后引爆了一场前后有上百名金丹修士参与的大战,陨落金丹数十人,浩大地域上的七八个世俗王国被粉碎,数百个世俗城镇被涂抹成废墟,数百万的普通凡人被战火埋葬。徐顺的美梦也正是在那一天,凋零。
从噩梦中再一次醒来,他已经是路过的一位白骨道金丹修士的材料,正在被扒皮拆骨,准备用做数百丈高大的巨型白骨战偶里的一根微不足道的骨头。
再然后,就是路可法在徐顺面前,斩杀白骨道金丹,用他做了一道料理--椒盐羊排,盛情邀请当时战场还活着的却也奄奄一息的众人入席,却只有徐顺一人忍着伤痛,从容坐下。
满面鲜血,啃食却如同饿虎豺狼。
接下来的故事就非常明白了。
明白的到了徐思凝把几个方面的资料稍微以整合,就立刻拼出一个虽然还有些疏漏,却已经很饱满充分的故事。
这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暂时还是那位叫路可法的食恶宗金丹修士,提笔记录下来各种故事的也是当时围绕在路可法周围的几个无言宗的筑基修士。路可法食恶,无言宗编织各种故事,为路可法扬名,也可以说是操控他的人生轨迹。
直到突然,一个叫徐顺的老人,意外的再一次出现在路可法的世界里,经历三年的穷追恶搏,最终在东荒环玉湖畔,把这个导致他人生剧变的恶之原本,同样是料理成了一道美食--椒盐羊排。
那时的场景,宗门记录中有一幅画流传下来。画面中上半部分是云蒸雾霭群仙毕显的法华盛会,正是环玉湖百年一次的鱼龙会,东荒无数大能修士会隐蔽身份,化身金丹修士,在法华会上留下种种机缘,留待有缘人。而起头发起环玉湖法华盛会的,不是别人,正是无言宗的几位元神真一神君们。
那一日,拦住所有人,从容坐看地面上那惨绝人寰一幕发生的,也是无言宗当时的宗主--孟新。
所以那画面的下半部分,却是用浓墨赤酱勾勒出了一种大悲痛、大快意、大畅然的狂放场景。一个白发老者却是化身妖魔,赤目红睛,十指如墨,而那个更凶狠残暴恶名昭着的暴徒却是被撕裂成了不可名状的红墨粗线。
分割开天上仙人地下妖魔的,是端坐湖畔的一个中年男人,笑也非笑,怒也非怒,只把眼前诸般种种视做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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