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存钱的人倒比提款的人多了起来，有三十五十的，也有三两五两的，杜若见柜上已稳定转身正欲离开，忽听身后伙计喧声唱道：“陈嘉榕公子，存银五千两！”
杜若倏忽转身，眼光迅速在柜台前的人群中搜索，并无她想看到的人，她赶紧走近柜台查看存帐，明明白白写着“陈嘉榕”三字，没错，杜若问伙计：“存钱的人呢？”
伙计道：“走了。”
“走了？”杜若匆匆走出去，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的脚步，陌生的脸，谁是陈嘉榕？谁会是陈嘉榕？杜若怅然若失，一颗心心悄悄沉没，失望中折回柜台，还问伙计：“来者是个什么样人？”
“是名老者，看样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役。”伙计答得倒是流利，五千两的大户他自是记得清晰。
万清宸自然地走近杜若身旁，观察着她的神色，淡淡问：“小姐认识这位陈公子？”
“并不认识。”杜若回答地有些有气无力，敷衍道：“五千两也非小数目，看来又多了一个大户。”杜若心中疑惑翻涌，想着：“他不是来赶考的秀才吗，一个考生竟然随身带着这许多银子？又为什么偏巧今日存入我百盛钱庄？是巧合还是……？”
其实陈嘉榕哪里也没有去，他一直坐在对面的“和记”用午膳，百盛闹得最盛的时候他已打发了随从回去取银子，陈鸿正因不放心儿子忽然要这么一大笔银子，就遣了从常州府带来的老仆役亲自给他送银子。杜若站在众人之间安抚储户时，坐在二楼的陈嘉榕凭窗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人群里慷慨陈词的杜若。陈嘉榕没有想到当日那个和自己不谋而合对树抒怀的女子，竟然面对今日这样混乱的场面亦能如此镇定自若、临危不乱。
……
万清宸送杜若回夫人处休息，想必夫人此时已经知道了前面柜上的情形。二人各怀心思边走边细细盘点着今日之事，从钱庄后门到夫人的院子有两条路径，近的径直穿过连廊，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这是杜崇山当年修葺宅院时刻意安排的，方便他在夫人住处和钱庄之间两头奔走，在杜崇山心里，夫人刘敏的住处就是他的住处；远的那条道则是从钱庄身后绕道杜府后院，正好穿过两个姨娘院子之间的一条小径，再转过一个小竹林，前面便是刘敏的院子里了。
今日杜若有些心乱，不自知地就绕了远道，万清宸陪她一路默默走来。
“大小姐，钱庄现在的危机算是过去了，可是张龚之的那十万两银子……？”万清宸首先打破了沉寂，该做的事还很多，他必须一步一步推着杜若往前走。
杜若凌乱的思绪终于集中，停下脚步果断面对着万清宸道：“银子一定得要回来，不仅如此，父亲的死也必须要查清楚，我绝不能让父亲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这才是他万清宸倾尽一生要去扶持的杜若，唯此才对得起杜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唯此才能成长起一个让他足够放心的若儿。
“目前的线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苏慕羽，我已查明，一年前出面约老爷见面的就是苏慕羽，可是我看这个人城府极深，从他身上我们目前不可能获得任何消息；另一个人就是沈琼芝，她是秦女河上的唯一，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只靠卖诗为生，竟然也能买得起那样一条豪华大船。沈琼芝一向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服侍，很少有人了解她，目前她的来路尚不清楚，身后有什么人也是一无所知，一年前约见老爷的那条船就是沈琼芝的船，可是现在沈琼芝下落不明，只有找到她，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线索。”
杜若的一颦一笑、一蹙眉一低头都逃不过万清宸的眼睛。见杜若脸上布了一层愁云，旋即安慰道：“大小姐先不必犯愁，找沈琼芝的事我已有所安排，迟早会有消息的。”
杜若稍展愁眉，亲切地对万清宸说：“清宸哥哥，以后不必叫我小姐了，自你来到我们杜家，我们便一处长大，若儿没有兄长，我一直视你如亲哥哥一般，我知道你也待我亲妹妹一样，这些日子没有你替我一步步谋划安排，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后你就叫我若儿吧。”
万清宸白皙的脸上一片微霞，有点口吃道：“还是……还是叫大小姐顺口。”
杜若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由你吧。”在万清宸的面前杜若总是那样自然，平日的端庄、淑雅、谦恭、谨慎都可以放下，杜若就是一个有人疼爱的妹妹。
万清宸忽而想起什么道：“老爷的死我们都知道十分蹊跷，只是近来家里多事也顾不上，官府至今为止也没有给出一个交代。仵作的验尸结论上写的是‘服用砒霜而亡’，可是我查过医书，服用砒霜而死的人七窍流血，脸色发黑，十分痛苦，可是咱们老爷死的时候脸色惨白，并无出血现象，神色平静，倒像是走得十分平静，我总觉得这里实在疑点重重。”
杜茹一听这话泪如雨下，两肩剧烈颤抖，哭得险些站不住，万清宸双手扶住，在杜茹耳边轻声道：“夫人身体刚恢复，两个少爷都还年幼，你，要撑住。”
杜若渐渐止住痛哭，轻声啜泣，万清宸松开她的双肩：“你放心，有我在，绝不能让老爷枉死。”
正说着，忽然前面竹林一阵猛烈的沙沙声，随即只见一个人影从竹林中一窜而逃，倏忽没了踪影，万清宸条件反射得将杜若拦在身后。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四下里静得森然冷肃，杜若和万清宸惊悚对视——这个家果真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看来我们要防范了，尤其是你，大小姐这几天要格外小心。”万清宸脸上堆满了担忧，眼里存着多少的不放心，“我们要加紧动作了，务必抢在某些人前头才好。”
杜若吃了刚才的惊吓，脑子失去了运作的能力，只会问万清宸：“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去找夫人，今日之事不可对夫人说半个字，恐她担忧，于事无补，但是要关照夫人房里的下人们处处细心，小心侍候，尤其是吃食。”万清宸说了一半忽然停下来瞪着杜若，“还有你，更要小心。”杜若乖乖点头。
万清宸眯起双目，眺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边思索边喃喃地说：“须得请舅老爷出面，到衙门里悄悄买通仵作，一定要打探出一个真实结果——老爷，到底是死于什么，若是中毒，中的是什么毒。”杜若再次乖乖点头。
万清宸忽然转头向小径两边张望，再看着杜若，眸子里尽是惊疑：“若儿，你看这是哪里？”
杜若环顾了两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小径左右两边不远处，分别就是两房姨娘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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