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尘嚣漫天,兵刃相接,响声四起。
偌大的太清殿内只有两个人,刘太监守在外殿的门口,哆哆嗦嗦的持着一把长剑,预备做最后的挣扎。
明化帝半躺在地上,虚弱的倚在华双公主怀里。
细看之下才发现龙袍上已经干涸的地方慢慢渗出血液,没多长时间地上便流了一小滩。
显然是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桔儿,别怕,父皇会找人救你、救你的。”
华双公主原本整洁的发髻已经散乱了,脸上的泪痕未干又添新迹。
她用手按着明化帝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止住泱泱的血。
“桔儿,父皇知道,你一直怨我,我又何尝,不怨恨自己呢?”
宋桔拼命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终于,能去见你母亲和兄长了。”
“皇上是在里面吗?”
门外诈响的声音吓了宋桔一跳,她赶忙半抱半挡着怀里的人。
殿门开了一小角,一个人影闪身钻进来,刘太监连忙掩上了门。
“皇上,公主。”
“叶将军!?”
那人背着剑,一身银甲,英姿勃发,定睛一看,不正是镇守禹城的叶将军叶子衿吗?
叶子衿简单行了礼,然后三两步奔过来,蹲下身探查皇上的伤。
叶将军现在应该在禹城镇守着,怎么会回来。
将无命不得私自回京,他如今在这,是否说明是得了皇上的授意,赶回京救驾呢?
“你回来了,恶鸟处呢?是否也随你回来镇压内乱了?”
“说来话长,皇上只叫我速回,带的人手根本不够。”
也是,叶子衿这样的人,怎么会私自带兵回京呢。
连让他驻守禹城永不回京他都没有一丝拒绝父皇又怎会料到,叶子瑜同三皇子真的会逼宫。
连我日日夜夜同那人共枕而眠,都未曾想过···
“公主,请随臣离开。”
叶将军身上背着剑,丝毫未沾染上血迹,看样子并没有和外面的人交战。
“不行,父皇受伤了,我不能和你走,你先去叫太医,然后速速将恶鸟处召回京中,平叛···”
华双公主连头也不回,依旧紧紧的捂着明化帝的伤口。
“来不及了公主,叶子瑜要叛乱,他不会顾着夫妻情分的,是皇上···”
“是朕,叫叶将军回来的,桔儿,随他走。”
宋桔咬着下唇,怎么也不肯动。
“父皇,我会和子瑜说的,他不会的,他不会杀我的,一定是三皇兄逼他的,我会求他,我会求他不要···”
“叶将军,带公主走。”
“是,皇上!”
叶子衿郑重的看了一眼明化帝。
“公主,得罪了。”叶子衿一手拿剑,一手握住宋桔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放手,叶将军。”
宋桔挣扎不已,叶子衿只好揽着她的腰身,拖着她往门外走。
“叶子衿!”
眼前这个人,是驸马的兄长。
也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恶鸟处的统领。
更是自己从前承叶子瑜的口,痛恨的人。
是自己一手毁了他,求皇上将他留在边疆,不得回京。
只因为叶子瑜说,他这个兄长人面兽心,从小就让他受尽无尽屈辱。
可如今再看,也许他完全将故事的主角调换了呢···
“皇上!”
刘太监伏在地上,头重重的在殿上磕响,每一下都扣在宋桔的心上。
“父皇!!”
明化二十六年,明化帝驾崩。满朝上下,无人哀痛。
天牢之内,前朝余党通通下狱等待问斩。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不关他们的事。
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三千弱水只为一人。
他求着自己,哄着自己,宠着自己。
都是因为,他要造反!
连那三皇兄都以为他是自己忠实的臣子,谁知道他最后却背叛了他,改朝换姓,逼他禅位,自己坐上了皇位。
他哪里是因为爱我而娶我,他明明是在利用我拿捏我父皇。
五年夫妻,换了一碗毒酒。
“今天上头下令了,前朝余党,通通处死。”
落到最后,他只是将我和其他人一同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等待时候处死而已。
“公主,你真的爱他吗?”
和我一同关着的,还有叶将军,叶子衿。
两人隔着一面墙,临着栏杆说最后几句话。
“别再叫我公主了。”
国都亡了,还当的哪门子公主。
“宋姑娘。”宋桔听着,微微低下头。
宋姑娘啊,真是少有的称呼。世人不是叫我姜小姐,就是称自己为华双公主,能真正叫自己本名的,寥寥无几。
“你弟弟居然不肯,饶你一命吗?”
送来的毒酒,也有叶子衿的一份。
“他恨不得我死。”
也是,到最后这一刻,我才想明白,他表面风光无量,其实举步维艰。
“若是重来一世,你会怎样。”
死到临头,堂堂大将军叶子衿居然也会有这样无聊的空想。
宋桔头靠着大牢的墙,眸子里迸出了滔天恨意。
“我会手刃叶子瑜,将之千刀万剐,让他家破人亡。”
亡国之恨,怎能不百倍奉还?
“那看来我还是逃不过如此命运。”
“你自然不在其中。”
若不是自己蠢笨,听信叶子瑜哄骗,他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叶家出了这样的乱臣贼子,我也逃不了责任。”
叶将军仰头将黑色酒碗里掺了毒的酒一饮而尽,说不尽的苍凉与悔恨。
想当初,叶子衿也是京都内外响当当的少年英杰,饮过边疆的烈酒,品过皇宫的御赐。
倘若不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他又怎会是这寥寥几笔结局。
“若是重活一世,我会留在京都,保护皇上,保护你。”
可是一辈子已经走到了尽头,又哪里谈得上重来。
“若是真有来世,我一定将欠你的,百倍偿还给你。”
可惜叶子衿已经听不见了。
他已经靠在栏杆上,咽了气。
害他如此的是我,可是我连一句道歉都没说出口。
想来这毒酒,也和平常喝的酒,无甚区别,他喝了,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去了。
宋桔端起酒碗,一碗毒酒静静的饮尽。
末了酒碗落在草铺的地面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没发出一点声响。
就像这牢狱的夜,无论冤死多少魂灵,都嘶吼不出声音。
宫墙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新皇登基,册封皇后。
大婚的是前朝的公主,美名其曰是体恤旧部。
叶子瑜随着宫人的簇拥来到了华阳宫,皇后正一袭嫁衣坐在床上。
叶子瑜屏退宫人,上前掀起皇后盖着的龙凤合纹的红盖头。
佳人正巧笑倩兮,轻唤一声:“二公子。”
为什么是你?
居然会是你?
宋桔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剧烈的头痛起来。
想要伸手推开坐在床上的新嫁娘,想要撕毁眼前这一切。
可手里只抓到了一堆棉絮,宋桔呜咽着哭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抱着一叠被,被子的另一头被自己抓在手里,而她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这姑娘是···我曾在梅州时的贴身丫鬟,后来随着自己一起进了宫当了一等宫女,被皇后找了个由头赶出宫去了的琴儿啊。
“小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魇着了?我就说那个骗子给的熏香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还非要点着试试,我去换上公子拿回来的安神香如何?”
公子?可是,姜徵?
“琴儿?”
我是在做梦吗?
还是···
“怎么了?小姐。”
小姐,她称呼我为小姐,而不是公主。
我环顾四周,这不正是自己在梅州的旧居吗?
床帘上的流苏,下面坠着的是兄长从沙历带回来的祈求好运的玉铃,躺在自己怀里的,是自己少女时经常握在手里研读的棋经。
桌上还温着茶,连房间那边的暖炉都是那样鲜活又亲切。
难道老天有眼,真的让自己重来一世?
“哥哥回来了?”
“小姐,你不会真的睡傻了吧,公子不是去云游了吗?这才走了一个月,哪能那么早回来呢。”
一个月?
姜徵十岁拜师观云道长,跟随师兄师弟历练,每年都固定会出去,年节方归。
那今年,是哪年呢?
“什么日子了?”
“小姐,你别吓我啊,这才刚过了惊蛰,你还说过一阵要去采莲子呢。”
采莲子···那不就是,自己进京那年。
梅州的莲子一般都比较早熟,五六月份就可以采了。
“小姐,这里都堆不下啦,不要再采啦。”
琴儿怀里抱的莲蓬头都已经堆到了下巴,姜和依旧半个身子扒在船边,飞快又熟练的往船上捞莲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采莲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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