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前妻做的巧克力奶油面包圈,虽然她总说没什么特别的配方,尝起来还就是不一样。果然,会料理的人就是厉害,明明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就是能做出自己的味道,这种味道独特到一尝到,就想到她,想到她,也想到了这个味道。
于是我的视线从泛黄的书页中转移了出来,看着坐在我旁边的前妻。她是个非常有涵养非常知性的女子,即便是在家里,也总穿得整整齐齐,栗色的卷发和她休闲的洋裙特别的搭,让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摸。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拍掉了我的手,然后递给我一个面包圈,我安静地品尝着这只属于她的味道,而她则用她温柔的小眼睛软绵绵地注视着我。窗外的夕阳透过我书桌前有些脏了的玻璃窗,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一道迷醉的晕影。
——仿佛画一般。
心中一边感慨着,一边在后悔,后悔我没能在她生前最后的岁月回到她的身边,和她复合……
有点不对劲……我现在思考的这些,明明就和眼下的情景自相矛盾。
我正要开口询问前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却先动了一步,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我急躁地扔下了还没吃完的面包圈,推门追出去,可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把我吓住了。
推门出去本该是自家庭院的地方,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相隔约百米的位置,有一棵孤零零的树,前妻坐在那棵树下,面前立着画板,正在那里沉浸地画着什么。
为什么她能走得那么快。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前妻表情木讷地盯着画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接近,手倒是一刻都没有停,我好生奇怪,究竟在画什么这么用心,定睛一看,画板上只有一个苹果。
嗯?苹果?
就在这时,她拿着画笔的右手突然毫无征兆地甩了一下,从树上便掉下来一颗苹果,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便挥舞起右手,用苹果狠狠地砸向我的脸。
“哎哟!”
我猛地睁开眼,感觉鼻头一阵麻麻,发现自己正一边脸贴在铁栏杆上,口水流到了下巴,潮湿腥臭的气味更加刺激到我的嗅觉,我几乎是反射状地立刻直起身子,却感到背后一阵酸痛。
“眼镜老师,就这环境,没想到你还睡得挺香。”
现实和非现实的落差使我感到有些迷茫,我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在监狱里。我快速地摇了摇头,试图从梦境的不清醒中解放出来,然后便看到了,铁窗外看守员休息的走廊里,一个男子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吃着苹果。
原来梦里前妻扔向我的苹果,是刚才他砸过来的。
我扶正眼镜,打量了一下这个用阿卡迪米亚语和我讲话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破烂半长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监狱内光照的原因,看起来很不干净,而内衬竟然是干净整洁的东境式制服,脖子处垂着好些零碎的挂件,可能是信仰物或者别的什么的,满是泥泞的皮鞋在有限的光线中一闪一闪的,看来他的外套是真的脏。
虽然他半低着头在吃苹果,光线不足也确实看不清他的面部特征,但是他金黄色的头发和脑后的一缕小辫儿还是让我认出了他。
“九千院枫?!你怎么在这里?”
对于我的惊叫,他显得很淡然,依旧歪着头,懒懒地啃着苹果,说话的语气也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随意口吻。
“您看看我脚边晕倒的这些守卫,您应该能猜到我来这里干什么吧。”
“你能不能凑近一点儿,既然是来救我们的,好歹拿出点认真的态度。”我对他一副高高在上审视我的模样非常不爽。
“我累了,这儿正好有座,坐着多舒服,靠过去说话就是蹲在你面前,有啥必要呢,反正还不是一样能听见我说什么。”
“好了,废话别多说了,快救我们出去啊!”
九千院枫好像非常无奈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放下苹果核,拿起桌子上的烧鸡吃了起来。
“救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这是你该对你的老师说的话吗?如果不是来救我们的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别这个时候了还想玩什么骚操作啊!”我真是越来越火大了。
“老师你也别太激动,四十多岁的人了,想问题也细致一点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了一条鸡腿,朝我扔了过来。
“你给你的老师食物就像喂狗一样吗?”
“失礼,请理解我,我收拾这些守卫,完美渗入进来见你们,我很不容易的。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动弹,有吃有喝有坐着的地方我就这样来了。”
“你还嫌不舒服?那我们呢?”
“嗯?您这话咋这么不要脸啊,我又没有惹事进监狱。”
“你!”我气得直拿手敲铁栏杆。
“民风这么淳朴的地方,你们都能被抓进来……我刚看您睡得挺熟,就在这监狱里四处逛了逛,您知道吗,这双松镇现在只有三个罪犯,所以你们才能享受单人牢房的待遇啊。”
我强忍住怒火,不再计较这些细碎的问题了,眼下,搞清自己的状况比较好。
“也就是说,你在见我之前,已经去看过北风灵原木和燃石爱丽丝了?”
“没错,不过他俩也都睡得一塌糊涂,毕竟这个点儿了,估计你们都已经放弃思考了吧。”
“那你最后还是来找我谈计划了?”
“计划算不上,主要是那俩人没一个信得过的啊。”
九千院枫偶尔还是能说点什么好听的话的嘛。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没有啊,我都还不知道要不要救你们出去。”
刚刚对他印象好了点现在一下子又跌倒了谷底。
“你……你到底玩的哪一出?”
“老师您也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啊,你们为什么被抓进来,我要是强行把你们救出去,你们不是得被通缉了吗,哦,最关键的是,那个时候我就是劫狱犯了。”
这个担心的重点虽然是很正确但是不知怎的哪里听起来还是让人不爽。
“好吧,那我也冷静一下。”按理来说,突然一个自己的晚辈出现在监狱的过道里,游刃有余地隔着铁窗和自己聊着天,身边晕倒着监狱看守,这个场景实在是太魔幻了,为什么我就顺着他的意思接受了这一切呢?可能被关的有些神经恍惚了,太想早点出去了吧,于是我也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倚着铁栏杆坐在了地上。“你最好确保你在这跟我闲聊不会出问题。”
“没事,整个双松镇现在可能跟监狱有关的人员全都睡死了。”
真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实在有点可怕。不过我也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这些问题上,捋清现状确实是计划的第一步,我也是有些心急了,不能指望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救人,这一点上看,九千院枫确实还是深谋远虑,足够沉稳。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给他讲起了我们被抓的那一天。
故事发生在双松镇镇口酒馆老板的魔动显像机鬼使神差拦截到军方情报的一天后,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当晚,我和北风灵原木拆掉了那台机器,也安排好了镇上的人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对于后续的处理我们俩却产生了意见的分歧。
我主张伪造好信息流动记录,之后整个毁掉这台机器,军方不会查到信息是在这里被截断的,但是北风灵原木认为,那段影像有保留下来的必要,虽说不知道会有什么用,但是就这样让它完全消失实属太过草率。
坚持安全第一的我和他吵得不可开交,之后他无视了我,自己把那段数据导出了自己的某个奇怪的设备里,用了他自己的加密协议,但也就是这个操作(还有和我的争吵)耽误了太多时间,我们已经暴露了。
天亮后我们分头行动。由于我们知道事情败露,所以最有效的方法反而是编造谎言,由我和北风灵原木来和双松镇的镇民们沟通,燃石爱丽丝则负责去处理那堆破烂零件。
“这些东西怎么办啊!”燃石爱丽丝显得十分委屈,因为她完全不明白魔动机。
“烧掉!炸掉!用你们燃石家的魔法,处理得越干净越好!”我火急火燎地吩咐她。
“可是……可是我学的是水形魔法啊……”
因为我是文化课老师,对魔法课没有了解,我以为她作为燃石家的大小姐,肯定会自己的家族魔法,那天才知道这是个天大的误会,燃石爱丽丝天生没有火形体质,可能跟她的血统有关系。
“那你就把它们埋起来!扔水里也行!总之要消失!”
然后我们开始了辛苦的谎言说明。对于这群淳朴的镇民来讲,难度是有点太高了,北风灵原木也难得一直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但是他们呆呆的神情还是让我俩觉得十分的疲惫。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懂没听懂。总觉得燃石爱丽丝去的时间有点长,我们快速解散了昨天在现场的镇民,正准备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门口就出现了一队官兵,燃石爱丽丝就正被他们胁迫着,哇哇哇地哭个没完——
“停停停!”我的话被九千院枫粗暴地打断,他极为不耐烦地挠了挠头,然后继续用着他那没什么礼貌的语气说道:“您出去可千万别说您是咏冬诗的老师,这故事讲得也太烂了。”
“我哪有那个闲情逸致给你讲故事!我现在蹲在牢里!你以为我在写书啊?你要打算救我们出去的话,就优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啊!”
“唉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您就算讲到明天早上也没事,他们不会有人来的,我都处理好了。”他放下手里的鸡腿,站起来在自己的破烂外套上擦了擦手,然后走到旁边的木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诺松酒,打开喝了一口,“您这说明情况不像说明情况,讲故事不像讲故事,既然心急图效率,你干嘛还加人物对白上去?时间说明也糊里糊涂,又是一天后,还前一天晚上、当晚,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一天?”
“让你听听燃石爱丽丝怎么说话的你不会更有代入感一点吗?”
“老师您疯了吧?”
“你们年轻人怎么要求这么多?”
“不是您说要我快点理清状况吗?干嘛还在乎我听故事的代入感,而且这个理由也太——什么东西啊,老师您这鬼主意谁教给你的?”
我想起和北风灵原木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当九千院枫态度恶劣的时候,就提燃石爱丽丝,他态度会有明显转变的。
——原来明显转变是变得更恶劣啊?
我真是搞不懂他们年轻人,到底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你们仨就这样被抓住了。”
“……没错。”总觉得一下子少了很多细节,事情跳得有点快,我拼命回想着当时还发生了什么,绝对有非常重要的事,但是现在对话节奏却直接被九千院枫夺走了。
“爱丽丝是不是一直,一直哭个没完,然后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
“嗯……没错。”
“海藻头是不是也油嘴滑舌地装傻,总之就说那堆破铜烂铁跟他没关系。”
“你好懂,真的没有在现场吗……”
“然后官兵负责人拿出了这个,”九千院枫从兜里掏出一个球状的小型魔动机,暗灰色的材质在阴暗的监狱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确确实实在泛着光,“那堆破烂被你们祸害得面目全非,根本就看不出来是魔动显像机了,但是却只有这一个零件完好无损,不过官兵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就拿来质问,结果海藻头傻眼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诶?等等!那个元件!”我猛地把脸贴过去,忘记了自己在监狱里,冰冷的铁栏杆把我的脸撞得生疼,“那是北风灵原木用来导出影像的储存设备!”
“啊,双松镇的警局实在是太小了,我顺手就拿了过来。不过我也搞不懂这个东西是什么,就想着来问问您,一会儿我还得放到原处呢。”
“这个里面记录的东西,就是我们要消灭的东西……”我刚要说你不要放回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话在嘴边儿就是说不出口。
啊,好荒诞啊,我连我是为了什么进的监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保护些什么……我连鬼龙门夏尔这个人都不了解,学院里的时候,也是个不爱说话的男生,我现在却为了他在赴汤蹈火。
“您放心,我不会让这东西落在军方手上的。”九千院枫把那个小玩意儿收进了口袋里,“虽说我一会儿会放回去,但那就是做个样子。我迟早要把它拿走。”
“没想到,你关键时刻还挺靠得住的。”
“这话就难听了,您教了我十年,我什么时候靠不住了?”
“你跟着阿施杰尼学炼金术,然后把学院的老钟楼炸塌了,你可真靠得住。”
“啊?什么?我怎么记得是在里面打了一场,我还抓住了一个通缉犯,当时裁定者小队都来学院了不是吗?老师您的记忆怎么和我差这么多。”
“你这混蛋小子不要抵赖啊,那个钟楼还是我设计的,当时我进入咏冬诗就是受聘来做那个钟楼,我在咏冬诗教了二十年书,那个东西可一直陪着我啊!”
“什么?老师您的记忆果然出了问题,您今年才刚满二十年,钟楼我可是五年级的时候炸塌的。”九千院枫皮笑肉不笑地眯着眼瞅着我,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地说着这些戏谑的话。
“你看!你承认是你炸的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