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得一见的,狄兰柳叶一般清秀而漂亮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在时隐时现的微弱火光中,逐渐地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儿,竟叫人由此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将其抚平:“你想要月亮?”
闻言,我终是低笑着冲他左右摇了摇头,并且悄然敛下了眸底仍在藕断丝连地,徐徐渗出的一缕缕情愫。试图将话题,就此转移至别处:“你不是,早就如此大方地给了我,这条项链了吗?”在开口讲话的同一时间,我便下意识地抬手摸向了,那依旧积聚着幽幽绿光的长方形项链吊坠,进而将之放于食指与拇指中间,不断地轻微摩挲着,“虽然它现在,兴许只是你、我在这粒子空间里,用来掩人耳目的沟通工具以及交流媒介,但即使是等到我们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后,你也别想再出尔反尔地,换着各路借口跟法子,把它从我手上,重新地追索回去。我现在就告诉你,这连门儿都没有。”说罢,我还颇为执拗而调皮地对着他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呵呵,是你多心了。我亲口说过的话,自然作数,”狄兰水波不兴地道,随之则如同变戏法儿似的,在他上身,位于左下方的西服口袋中,伸进手去,很是轻巧地取出了一管,呈无色透明的液态试剂。尔后,他又十分随意地举起手来,将它朝着我目前所处的方向,隔空掷来,“不过更为实在那么一点儿的,我倒是倾向于,先帮你好好地处理掉,眼下那两个棘手的麻烦,”?狄兰眼角流光地说着,继而蓦地俯了俯身,将其迷人的朱唇,往我的耳边,轻柔地凑了凑,接着便以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对我循循善诱地道,“两日后的子时,在你母亲和机械猫的后脖颈上,各自滴上一小滴。一刻钟之内,即可见效。”
一阵震惊和慌乱过后,我开始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中,这支使得与其接触到的肌肤,好像都倍感灼热的试剂瓶,同时心下明了,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他从禁区中的办公室里,偷摸着顺出来的。因为,我认得它。这是一支再典型不过了的消融剂。
而跟它所相关的一切介绍,也都记载于,母亲和机械猫曾对我脑部传输过的,那一大堆知识与资源当中:消融剂——顾名思义,是能够使得任何,沾染上它的物体或者生命体,在短时间的范围内,进行迅速地融化并分解的,一种性质极其霸道、恶毒的毁灭性试剂。但即便如此,投身于这一领域的科研学者和药剂师们,始终一致地坚称,它的生产初衷与研究目的,仅限于单方面的学术性主题探讨。唯独在经过,政府上级领导的谨慎考度和严格批准以后,方可暂且被归纳为军事策略上,一种临时的国防作战武器,抵御敌方部队的强势侵袭。平时,这类物质则通常会被有关部门,以容量甚小的器皿,小心翼翼地长期封存起来。且它无色无味,可扩散但却不会挥发,易溶于水。
等等,易溶于水。
思忖至此,我不禁倒了一口冷气,猛然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径直向狄兰望去。与此同时,片言只语也一字一顿地自我干燥的喉咙里,缓慢而又僵硬地蹦出:“给父亲的水杯。”
闻言,后者先是付之一笑,尔后言简意赅地启齿轻吐:“聪明。”
在确凿地得到他的证实和肯定后,我不由得精神极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即单刀直入地提出了心下就此产生出的疑虑:“但是,你又为何,会有如此把握,他在两天以后,必是已经用它饮过了水,并且尸骨无存了呢?毕竟,你心里面,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和我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毫无任何的真情实感可言。所以,就算他在事后,嗤之以鼻地把那杯子,当作一文都不值的垃圾一样,随手丢弃在某个角落当中,我也仍旧不会,因而感到半分的惊异与意外。”
不晓得,究竟是我说的哪一句话,勾起了他浓郁的兴致。只见,他那对儿深邃无垠、波光潋滟的绿眸子,正充满好奇地来回打量着我的脸,又宛若是在无声无息地端详与欣赏着,一件纤巧精致、寥若星辰的艺术品:“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知道什么?我该知道吗?对此,我一时间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毕竟,令人捉摸不透且难以定夺的是,他的这句话,听上去,一半像是对我正常地发问,另一半则又像是他一个人,在没来由地自说自话。须臾,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揣测着,他口中所指的,到底是哪一方面,以及自己到底,该不该勉强地来开口回应时,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向我缓缓展露出了,一个非常奇怪,从而会让人感到些许不适的笑容,“呵呵,我想,你太过于小觑自己的魅力了,卡桑德拉。即使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你也一样是个尤为特别的女孩呢。”
斟酌少许,我依然困惑不解地扬了扬眉,意图让他再去进一步地加以阐明,其话中所带有的真实含义。不过,他这次,却是默不作声地直接摇摇头,回绝了我的要求。很明显,他并不打算再在此事上,同我继续纠缠,或者是拖延下去。
见此,我不以为意,只是再次低下头,并将目光转回到了,正静默地安卧在手心里的消融剂身上。事实上,父亲的生死,我压根儿就不关心。因为,他本就是企图加害于我的歹毒之人,我甚至简直都不敢想象,以前曾有多少,跟我一样的实验本体,平白无故地死在了他的插圈弄套之下。在我看来,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完全可以说是死不足惜的。
然而,母亲和机械猫,却又与父亲,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至少,不管怎样,她们浑然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而不可取的,是罪恶而不道德的。自始至终,她们都只会是,那些高层机关手底下,随时随地,听凭任意使唤与差遣的佣人、棋子罢了,甚是可悲。
但是,如若单单出于,对她们两者自身境况的同情和惋惜,便满怀善意地继续,任由她们的存在、纵容她们的作为。那么,我同狄兰原定的,且可谓完美无缺的逃离行动,非但不能在两日之后的今时,得以按照计划,顺利地加以实施,反而还会对于他人的权益,乃至性命,统统造成,极其恶劣而不可修复的影响与破坏,也就是促成与致使母亲和机械猫,像无头无脑的行尸走肉一般,照样去持续不断且又毫不自知地诓骗、摧残着下一任、下下任等等,在后边排着一长队,即将取代以及顶替,我目前这一位置的受害者们。如此算来,我岂不就成了,将那些人逐一推入火坑的罪魁祸首了?所以,我难道不更应该抓住,眼下的这份大好的机会,凭借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来及时地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并尽可能多地挽救回,那一条条弱小无辜的生命?换句话说,我若是对母亲和机械猫负责,就是对我、狄兰和其他复制体们的不负责,不是吗?
少顷,我万分复杂的神情,正逐步地变得冰冷而淡漠。但毫无征兆的,我貌似愈渐明朗的头脑中,又不知何故地蓦然闪现出,她俩先前在收获圣诞礼物时,所由衷表达出的,那一番欣喜若狂的场景。于是,一丝不该有的动容和迟疑,很快地便又萌生在了,我此时已然波澜壮阔的心底。顷刻间,仿佛有两道,自相反方向同时传来的声音,在我昏天黑地、紊乱不堪的缕缕思绪之间,争执不下地强力抗争着、持平着。事到如今,我突然仅是天马行空地希冀与幻想起,她们在往日里,能以百般卑劣和狠毒的方式对待我,譬如希腊少女洛多庇斯,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继母和几个姐姐们。也估计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再记挂或者惦念起,她们的好,以及她们各自,独有的一份纯真;同时更不会因为,自己即将被迫所做出的决定,而倍感愧疚与不适。
“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卡桑德拉?”忽然闻声,而受到不小惊吓的我,一下子便疾速地回过了神儿。就见,对面玉树临风的狄兰,此刻正半眯着他那凌厉而幽深的双眸,且浑身上下,都在往外缓缓地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不禁感到心惊胆寒的,阴沉而危险的气息。显然,他对我方才的表现,不满意,很不满意。
望着他愈来愈不耐烦的脸色,我忐忑不安地咬了咬下嘴唇,终是以极其细小、微弱的声音,没有多少底气地低头咕哝着:“我……我只是觉得,母亲和机械猫她们……或许……罪不至死。”在可算是成功地坚持着,把心中所想的话,尽数在狄兰的面前,勉强说完后,我立马暗自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在进一步顾及与考虑到,他即将可能会对此做出的反应后,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松懈下去的心,便又紧跟着于倏忽间提了上来,“当然了,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只见,狄兰浑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动怒,却是淡然自若地慢慢坐到了,旁边离我约莫三拳的地方,并分外缓和而轻柔地,上下抚摸着我的后背:“唉,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一定非常的困难。而且,相信我,我也毫不希望,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事儿,发生在任何人——尤其是,你的身上,我亲爱的卡桑德拉,但事与愿违。而作为你唯一忠诚、纯挚的朋友,我务必得尽职尽责地关照和提醒你一句,对敌人手软,就等同于是,对自己残忍。农夫与蛇的故事,乃是民间人尽皆知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它在世面上的广而流传,更不会毫无其用途与价值所在。显而易见,它的意义,即是为了能够使众人,从中吸取相应的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可是……”我紧皱着眉头,依旧搜肠刮肚地试图努力,组织语言,来向他进行有理有据地详细辩解、证明,自己的一些,看似愚钝的想法以及行为。结果到头来,竟是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对此,根本就无言以对。
“我一直都了解,你是个极为出色,并且通达事理的女孩,卡桑德拉。因此,我相信,此时此刻在这件事儿上,你心底,已然有了足够明智、确切的判断与定夺,也十分清楚,下一步,具体该要如何去做了。”狄兰一边在我的旁侧,继续开口,对我循循善诱着;一边更是悄无声息地,把我捧着那支试剂瓶的手,缓缓地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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