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怀乡因气候多变,大暑一过,昼夜温差更是差异巨大。
傅家母女担心姑娘身娇体弱,稍有不慎便会感染风寒,是以在关怀姑娘一事上尤其上心。
好在穆芸筝是出钱雇人的大金主,除了日常三餐,天冷加衣以外,别的事倒也不必傅家母女帮衬,没有触到她的逆鳞,几人倒也相安无事。
时光荏苒,转眼距穆芸筝离家远行已有一月,期间她有委托外来的客商帮忙往幽州带信报平安,也不知什么原因,家书宛若石沉大海。
渐渐的,穆芸筝都开始怀疑那些客商是在故意骗她的钱。
方佩仪见姑娘逐渐焦躁,就安慰道:“商人传信自是不如官府邮驿那般便利,就小妇人平日里委托信郎给瀛洲的娘家人传信,也是快一月,慢两月,从来都是不保时效的。姑娘且放宽心,没准再等等就有回信了。”
穆芸筝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自己还未将在瀛洲发生的一切告诉姥爷,也不知道这臭老头是否还在为诓骗李吴一的事自责不已,这些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何况这么久没见,她也忧心他老人家的身体。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无比怀念宋家的财大气粗,毕竟宋家在中原与黄淮海沿岸州府途中设有大量信鸽群,专门用来维持讯息传输的畅通,通常一封家书走唐土半个版图,只要几天时间。
如今来到五台山以后人生地不熟,让商人帮忙带信,都不晓得对方有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忐忑不安的又过了半月,距第一次往幽州递书信整整过去了一月。穆芸筝本已不抱希望,打算住满租期,无论如何都要打道回府。
却不想这日午间,她正在院中监督傅霖霖练字,方佩仪手里挎着菜篮从外头进来,眉开眼笑的递来一封书信。
穆芸筝狐疑的接过,认出信封上“芸筝亲启”的字迹是出自宋公之手,她登时喜出望外,边拆边问:“婶子从何得来的?”
方佩仪如实答道:“小妇人回来时见有个信郎打扮的人在外头转悠,我寻思着他应当是来送信的,便问他要了来,您快瞧瞧可是家中来信。”
穆芸筝点头,“确是我阿翁的字迹。”说着抽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
而傅家母女一直盯着姑娘,最是能察言观色,二人见姑娘面色有异,连嘴角那点因为回信而扬起的弧度都逐渐展平,不由对视了一眼。
家书来之不易,多半报喜不报忧,但从姑娘的反应不难猜出,信中内容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穆芸筝回过神来,触及她二人探究的眼神,心下一盘算,商量道:“婶子,你与霖霖愿不愿意同我回幽州?”
刚刚还在担心姑娘家中巨变,没想到话锋一转,直接转到了自己身上,方佩仪也是怔愣了许久,思量再三仍是摇头道:“这,恐怕要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穆芸筝眼睛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傅霖霖跃跃欲试,但在母亲的压制下,她也偃旗息鼓了。
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虽然不清楚母女俩有什么难处,但到底是自己强人所难在先,人家有所疑虑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一小插曲,三人心事重重,早早用了饭食便各自回屋梳洗歇下了。
但穆芸筝记挂着回幽州的事,第二日天没亮就早早起身,跟随傅家母女前往台怀乡行市安排出行事宜。
傅家母女知道姑娘归心似箭,虽有不舍,但没有置喙的余地,也就随她去了。
与车马行的负责人预约了出行时间以后,穆芸筝又找到了马裕昌,与他商谈退租的事。
可能是有驰羽身份加持的缘故,马裕昌并未为难与她,老老实实与她结清了租金,退了不少钱。
只是马老板做的小本生意,退回来的租金全是通宝,穆芸筝又不得不麻烦方佩仪送自己去台怀乡行市钱庄,把一大袋子通宝兑成了飞钱。
如此又耽搁了一日,穆芸筝不免有些焦躁,晚间草草用了几口饭就回屋休息了。
傅家母女留意着姑娘的一举一动,见她心思如此沉重,忧心她上路以后饥一顿饱一顿的,就连夜赶工为她准备路上所需的干粮。
盯着灶膛里窜动的火焰,傅霖霖斟酌良久道:“阿娘,我想随姑娘去幽州。”
方佩仪在桌案前揉面,闻言手下动作一顿,“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傅霖霖拿着根木柴,百无聊赖的挑着灶膛里烧红的木炭,“我不知道,但她总归不是坏人。”
方佩仪道:“就因为姑娘不是坏人,所以越是不能牵累于她。”
其实从拒绝姑娘的时候她就知道,母亲是不愿意拖累姑娘的,一来她一个外乡人,身份尚且不明;二来即便家中长辈权势滔天,到底强龙难压地头蛇。
“霖霖,你恨不恨阿娘?”
傅霖霖醒过神来,盯着阿娘瘦小的背影,脱口而出道:“没有的事,阿娘你别胡思乱想。”
因为背对着女儿,方佩仪可以肆无忌惮的暴露各种情绪,她欣慰的点点头,压下哽咽轻轻嗯了一声,“你放心,阿娘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那家人得逞的。”
傅霖霖心中五味杂陈,收回视线,盯着猩红的碳火继续发呆。
等第二日车马行派人来接穆芸筝,临要出门,傅家母女向她递了只包裹。
穆芸筝接过,看母女二人顶着双熊猫眼,心中大为触动。来到这个时空以后,她一度对做饭深恶痛绝,很是厌烦孔夫子那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
但自从回到宋家以后,每每看到厨娘们因为主人家享受餍足的神情而欢欣雀跃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正因为热爱才会要求自己精益求精。
她心中感动,眼眶也湿润起来,“芸筝何德何能……”
方佩仪道:“姑娘快别这么说,这是我俩应当做的。”
穆芸筝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再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她二人大可不必讨好自己,“多谢婶子。”
说完她将包裹递给车夫,摸遍了全身没摸出什么信物,只得口头嘱咐,“婶子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托人带口信到幽州潞县,凡是我力所能及的,必然兑现。”
方佩仪笑着点头。
穆芸筝又转向傅霖霖,二人因年龄身高差距,越发显得小丫头娇俏玲珑,“读书识字是为丰富自身见闻学识,最讲究孜孜不辍,我离开以后你切不可偷懒怠惰,需时常温习,记住了吗?”
傅霖霖也笑着应了。
交代完所有事,穆芸筝爬上马车,向二人挥别以后放下车帷,车夫便驭着马车,骨碌碌行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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