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月廿一,长安晴少云。
在宋公入住长安这些天,圣人终于命礼部把礼聘太子妃的三书六礼给补齐了。
今日又是正式迎亲的日子,昨日宫里派了遣使送来吉服与一应饰物,寅时初刻,内侍宫人侍候完燕溪洗漱,用完早膳,这才将她按到妆奁前梳妆打扮。
太子妃的礼服首饰与皇后差了一个品级,冠是九花树冠,并两博鬓,服为青色褕翟、黼领中单,蔽膝大带与翟衣同色,腰上圈着大绶、小绶,玉革带,玉佩垂于身侧①。两颊抹胭脂,唇上点口脂,绛红色泽越显肤色莹白,低眉敛目的样子很是温婉动人,一身珠光宝气,尤为金贵。
穿戴整齐已经过了卯时,内侍宫人唯恐太子妃忘记礼仪,又絮絮叨叨与她讲了好几遍。燕溪一一记在心里。
这时宅子外头车辇已经齐备,宫人为她打开房门,才踏出门槛就见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手执熏炉,一左一右立于门外。
燕溪看了她一眼,今日的宋家女公子倒没有先前那么随意,鬓边软发用刨花水抹匀,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黑发堆云结了个盘桓髻,五官精致,肤凝玉润,若不细看右脸上的伤疤,倒也赏心悦目。
少顷燕溪收回视线,穿着牙色袜、青舄②的足踩上铺着的猩红毯子。
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提着熏炉在前领路,几人缓步行至前院。
宋公等在大门处,他今日也穿了一身赭红的公服,头戴三梁进贤冠,脖子上绕着方心曲领,老东家年岁虽然大,但相貌清癯,仙风道骨,显然这些天在长安过得还不错。
燕溪行至宋公身前,有内侍拿了软垫置于二人跟前,待人退下,宋公跪下对她行了个稽首礼,燕溪右手在上向宋公行了个拜首礼,再拜,一共二拜。
之后宋公将她扶起,尽管这丫头是陈家的正房长女,但到底是为自个儿外孙儿挡了灾,他们宋家从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家,于是他不吝怜惜,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小锦盒递于她,“从前在家中时让殿下读女诫读女则,殿下都不以为然,如今出嫁从夫,又是天家的儿媳,去往东宫以后一定要恪尽四德,万不能刁蛮任性,随心所欲。”
“孙儿省得,只是日后孙儿不能在阿翁身边尽孝,您需得更加保重身体才是。”燕溪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想自己顶替他人的身份出嫁,身边连个亲人也无,哪怕临行嘱咐也不是对自己讲的,只觉人性凉薄。
一边的穆芸筝听完倒没露出什么不屑神色,她跟姥爷相处了十几年,自然看得出来他对燕溪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看燕溪的样子似乎不以为然,转念想她也是受害者之一,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批判她不识好歹呢。
一旁的宫娥替燕溪接过锦盒,这才簇着太子妃继续出门。
迎接太子妃前往宗庙的仪仗队早已等候在宋宅门口,内侍将燕溪扶上辂车,宋公亦是上了后头的牛车,待人坐定,车马驾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城驶去。
待抵达皇城宗庙,门口到主殿的路上亦是铺着绛红的毯子,内侍宫人们扶着燕溪下了辂车,由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引路,前往宗庙东屋等待太子迎新妇回宫。
另一边的宋公也没闲着,内侍宫人在宗庙露天广场上置了筵几,他则回到了宗庙大门处,面朝西侍立,静待太子辂驾。
作为太子妃氏族家主,宋公这一天过得也并不轻松,待会儿举行昏礼的时候还要经过一套繁琐的问唱才能把太子妃交给太子。
而东屋内,燕溪右手在上交握置于腹前,纤长的脖颈端的笔直。
离日入时分还有一个半时辰,穆芸筝见她顶着那么大一顶花树冠,感觉自己脖子也隐隐酸痛了起来。而且太子妃不坐,她们这些下人也不能坐,一站就是三个钟头,登时感叹不已,古时候的婚礼制度也太不人道了。
又一想古时候女子一生只有这么一回,忍忍也就过去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内侍其实都是延嘉殿调派来的,她们恭恭敬敬的站着,就等着这位真正的宋家女公子出丑。如此一来就能拿捏了她的错处,日后就有理由刁难一番。
但谁都没想到所有人都站得脚心麻痒、脖颈酸痛了,唯独她颔首站立不动分毫。
一众内侍只觉没趣,也不再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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