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深秋了,居然就一年了,这一年,没有父亲的陪伴,没有依靠。
景晴给百里府百里湛送了一封信,邀他涉江楼一见,把最后的话说了,最后的歉意表了,一别两路。
百里湛回信应下了,于是,午后未时三刻日映时,涉江楼中,虽然景晴已经提早出发,百里湛还是比景晴先到了。
“百里公子。”景晴半揖礼,“劳烦公子久等。”
“刚到,”百里湛起身,做了请的手势,“景小姐请坐。”
景晴扶衣坐下,看见桌上已经有了酒盏,此时深秋,酒肆已经开始看客人的喜好,准备了温酒的小火炉。
百里湛并不先开口,似乎在等着她,等着她说明来意,虽然其实不用想也知道。
“百里公子,此番请你来,是道谢,也是道歉。”景晴定了定,见对方不说话,只好先开口。
“你们先出去。”百里湛对身后的侍从道。
景晴见他似乎不想有人在身侧,看向门旁静站的紫菁紫叶两人,道:“你们且去下面坐坐,吃点东西。”
紫菁紫叶自然明白,委身退出去了。
“景小姐果然不出靖苏所料,雅智学考难不到你。”百里湛提起酒盏,给景晴倒了一杯,也顺道给自己倒了一杯。
“公子过誉,景晴的确是尽力了,才勉强胜出。”景晴看着斟到酒杯的酒,颔首表示感谢,“景晴始终欠公子一个郑重的道歉。”
说完,起身,退后一步,郑重地作一长揖,“景晴毁约,不求得公子宽恕,公子就当是景晴有眼无珠。公子如璞玉,我不过是一块顽石。”
“景小姐可愿坐下,听靖苏几句真心话?”百里湛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无意地思索。
景晴自然坐下,十分恭谨地:“公子请讲。”
“我们,大概只见过几次?”百里湛似乎询问似的,看向景晴,景晴听此,点头表示,没有打断对方,百里湛得到了对方的回应,继续道,“但我每次都有留意你,小时候,不知道父母曾定婚约,只感觉,你和很多小妹妹一样,安静乖巧。”
他举杯喝了一口,看着杯沿,继续道,“后来,知道了,却没什么机会见面,不过,每次见,都会特地观察一下你。十三岁的你,一脸稚嫩的可爱;十四岁的你,我只记得你的眼睛;十五岁的你,我只看到一个背影,一头乌黑的发丝;十六岁,我在义园第一次,算是真正认识你。”
“你……”景晴没想到对方娓娓道来的,是他们每一次见面,或者说是他每次见她的印象。
“其实,我一直只当是默认,就像默认自己写字就是用宣纸,弹琴就弹五弦琴,默认我们以后就是会成婚的。直到,义园见面,我才,觉得,似乎,可以有一丝期待。”百里湛把剩下的酒喝下,看着对面一张惊愕的脸庞,又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不必惊讶,因为,你的确,足够好。”
她善良,有助人之心;她心中有大义,能想到常人所不想;她足够聪慧,能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拔得头筹。
百里湛放下酒杯,伸手进怀中,拿出一侧红色的帖子,颜色虽然有些陈旧,但平整如初,“景小姐的生辰贴,靖苏在此物归原主,至于退婚贴,过几日,父亲自会派人送到府上。”
看着那张红色的帖子,景晴忽然,手有些颤抖,让她迟迟不敢伸手,静静地望着对面看着自己的眼睛。她想着他会很客气地拒绝他的道歉,也想过他会说以后各不相干,甚至想过让他嘲讽一番,但都没有,竟是这番看似平淡,却足以让她措手不及的陈述。
百里湛看她不接,在半空的手,缓缓把生辰贴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景晴面前。
他再次举起酒杯,却是双手举起,对着景晴道,“第一杯,敬我们两家之谊,虽不成姻亲,世交还在。”
景晴握了握拳,松开才举杯,回敬,这杯,必然要喝下。两人一饮而尽。
百里湛给两人的酒杯,斟上,“第二杯,敬我们父母之谅,虽父母之命,奈何缘浅,不做强求。”景晴无话可答,只好默默饮下。
斟上第三杯,百里湛看了景晴片刻,才道:“第三杯,敬景小姐,也叹我百里湛错失良配。”
景晴愕然,就要举起的酒杯,顿在距离桌案半尺的地方,却是没能顺利举起来,对方此话,是第二次,表露他心里有意。
其实,对方也许,也许在等,等一个答复,等的或许不是她收回生辰贴,而是……因为感动,回转心意。
但,自己,是绝对不会回头了,也不能回头,她眼里有了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丝……遗憾……举杯一饮而尽。
喝下三杯,她愧疚更深,这次,她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人斟酒,举杯对曾经的未婚夫,本来要携手一生的人,也是未来的陌路人:“第一杯,敬百里家,因我一人损及声誉。倾阳有愧。”
“第二杯,敬伯父伯母,宽恕我的不敬冒犯,倾阳有疚。”
“第三杯,敬你,不恨我悔婚于你,倾阳有罪!”
景晴说完一句,便自顾自地喝下一杯。从未曾喝过三杯的她,此时的确有刹那的失神,如此良配,她却非良人。而且,更叹这世事弄人,自己无端有祸,毁及一生!
“你……当真如此不愿嫁给我?”百里湛一直淡定的神色,此时才有一丝的松动,带着一丝执拗的味道。
百里湛自认为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如此拒绝他,在小事上他欣然谦让,但大事上,从未如此。我不介意景家不如百里氏,我不介意你默默无闻,我不介意你…你的内敛文静,你的聪慧…你既有悔婚的念头,断不该让我注意到你,觉得你配得上我,而后退婚与我。
景晴忽然一口气喝了六杯,整个脑子忽然感觉有股血气上涌,不受控制地,让她有点眩晕,听到对方的话,她很费力地,理清当中的意思,艰难道:“只怪世事无常,终究有缘无分,公子如清风霁月,是我无福消受罢了。”我的生活,我的命运,已经被搅成一锅粥。
“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百里湛看着似乎醉意上头的景晴,追问道,也许,仅有此时,她才会给他真正的答案。
“理由?”景晴呢喃跟着说了一遍,她知道有些醉了,拍拍脑门,晃了晃头,“配不上,这就是理由。”
两人都不再说话,景晴是有些酒意上头,克制自己清醒中。百里湛陷入思索,似乎在衡量什么。她说配不上,因何配不上,如果是那件事,要是她那日所言为真,那并不算什么,这之外,究竟还有什么。看来,要验证一件事了。
“长名。”百里湛叫出一个人名,有人推门进入,“外面怎么样?”
“一切安然。”那人躬身道,记得公子交代的,只说安好即可,其他只字不提。
百里湛没说话,举起手指,示意先下去。
……
叶阳谨见到宁拾时,顿觉不对,还没等对方先说,“怎么了?”
“公子,小姐邀了百里湛在涉江楼见面,属下本想着应是说退婚之事,但刚刚,我看到百里湛的侍从,似乎特地支开了小姐的侍女。”宁拾如实道。
“你离开时,是何情形?”叶阳谨眉心一跳。
“百里湛的侍从机敏,属下无法凑近。”宁拾回答。
叶阳谨丢下手中的信,抽身就走,宁拾赶紧在前带路。一路策马,但街道行人众多,难免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喝,让行人提前避让,但还是慢,这让叶阳谨很是气恼。
叶阳谨翻身下马,冲进涉江楼,正要上楼,却正好看见楼上廊间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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