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奴,站住!谁让你就这么走了?”
霍存僵在原地,闷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不妥的?”
“去自己进去把镣铐还有颈钳都戴上再出门,仔细别把殿里踩脏了!脏了你自己收拾!”
霍存咬牙切齿地吞下了心底升腾起来的怒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木桶,转身回了寝殿中的小室去,自己上镣铐。
“出了赐闲宫别四处嚷嚷,让人知道了堂堂前任皇帝做了贱奴,丢的是皇室颜面,你自己心里掂量!”月笑在她出去之前最后嘱咐了一句。
霍存努力忍下了眼泪,点头称是。
才第一天,不,才半天,她就已经受不住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刚似乎从灵安县主的口中听到了郑无止应当是奉命出京去了,她竟然开始想,倘若郑无止还在,是不是不会放任月笑这么对待她……
才一个多月,她就从云巅跌落如泥沼之中,打死她都没想过,她如今竟然会落到最最低贱的身份,做着从没想过的事情。
这是郑无止的授意吗?还是月笑的刻意虐待?又或者……
她走在去花房的长长甬道上,不住地思绪翻飞,已经有些恍惚了。
一路上见到她的打扮,那些宫人无不是避之不及,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直到过了一个转角,迎面来了一队内务府的人,宦官领头,还有十多个宫人内侍跟着,护送的应当是圣旨。霍存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子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不能再闹出事情来,要不就真跟月笑说的一样,丢的是霍家的颜面了。
她按着学到的宫奴规矩,面朝红墙跪了下去,叩头至地,静静等着这一行人过去,却在起身之际,瞥到了队末的解春。
他是一身普通内侍打扮,没穿官服,所以霍存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是再定睛一看,她却愈发的确定。
她知道不能在此时喧哗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却不想解春在走过去的时候也已经注意到了她,此刻正好也回头来看霍存。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尽辛酸。
霍存最先别过头去,狠下心继续走自己的路,不再耽误解春。解春见状也只能收回目光,跟紧了队伍。
霍存踏进了花房之后不免又是遭到了一阵嫌弃与羞辱,这些已经经受得习以为常的语句已经对她没什么攻击力了,毕竟再怎么都比不上月笑的话难听,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记得上一次涉足这里,还是为了安抚突然离开宗继的繁繁,带着繁繁过来赏花。
紧接着便是出游、遇刺、张映熙与年懿川连连丧命、皇权颠覆……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涌上心头,她体力消耗也达到了极限,在等着花房的人送还给她木桶的时候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呼吸都变得困难。
身边来来往往的宫人都各做着各的事,几乎没人顾得上她,也不愿意花费举手之劳救一个宫奴。唯有一个心善的小宫人拿了一碗水过来,不嫌她身上的衣物占满了泥土,直接扶着她喂了下去。
霍存勉强缓了过来一些,解春也想法子脱身赶了过来,刚好接过来照顾她。
她抬眼记住了那小宫人的模样,来不及、也不能问人家的名姓,免得给人家招来祸患,只好弱弱地道了一声谢。
仅仅这样,那好心的宫人还是被排挤了。她转身想要把碗放回原处的时候,被旁边另一人直接碰倒,碎裂的声音很刺耳。
“都给这宫奴用过的碗了,你还拿回去膈应谁!还不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是新进宫的,许多道理都还不明白,该划清界限的时候不要胡乱发善心!”
霍存愈发地陷入黑暗之中,失去知觉,在最后一刻,她听到的还是恶言恶语……
再醒来的时候,解春已经把她抱到了个清净的角落,没有人来人往的,也少些拘束。
“唔……解春,我晕了多久?”
“没过多久,您放心吧!属下刚把您抱过来,您就转醒了,不过走几步路的时间。”
霍存打量着回去肯定是要迟了,便想着同解春问几句话。
“你怎的这样一身装扮?”
解春勉强笑了笑,解释道:“陛下应当是有意翦除殿下您身边的羽翼,京娘之前贸然闯到了秉华宫去,犯了陛下忌讳,从那以后亲近您的这些人便都受了处置了。京娘……京娘她被赐死,属下只是夺了职位,鹿大人与年大人都被圈禁了起来,不知道安置到了哪一处。”
“繁繁呢?”霍存越听越担心。
“您别着急,太女身份如故,陛下待她宽和,舅甥二人同在一处起居,看样子,应当是视如己出。前些日子郑公子还没离京的时候,也时常过去探视她。”
霍存终于听到了一个顺心的消息,长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这段时日一定也不好过,身边亲近的大人全都换了个遍,再怎么衣食无忧也是……”霍存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解春忙宽慰她:“您自己才是最受煎熬的,如今……如今竟到这个境地。您从小到大这二十一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出来非但没好些,两人反倒都掩面叹息起来。
“如今没一个人能看清陛下的态度,说是狠心,他没对您赶尽杀绝,还善待太女,可若说是宽仁……也不知如今您被贬为奴,到底是郑公子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授意。总归您万万要保全自身,眼下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别无谓挣扎,白白伤了自己。等再过些时日,寻个机会见到陛下,诉一诉苦,也许就都好了。曾经您兄妹二人多亲密无间呐!只是这些时日陛下都十分忙碌,顾不上朝政之外的事情,几乎整天都待在书房中批阅奏章或者接见大臣,怕是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您。陛下是不容外人僭越的,您二人之间,还需亲自说开才是啊!”
霍存听着解春的话,脑海中郑无止那一晚对她说的却愈发的清晰。说实话,她一直抱有与解春相似的想法,始终不愿意去拿恶意揣测他们兄妹之情,总想着过段时日一切稳定了,霍征也能不再这么阴郁敏感,兄妹两人还能和和睦睦地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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