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更该我问你为什么吗?”霍征打断她。
霍存以为他说的是当年风陵渡的事情,她所知是宗继动了手脚。正是那日赵缜把这情报与他结党运作的情况一并报了上来,她才下了狠手废了宗继,不再因为那点旧情还有霍起繁的缘故纵他下去。
“哥,你是因为要报当初风陵渡遭逢暗算的仇,才花了十年时间布局?不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生还了不直接回京城来……”
霍征眼底危险的神色愈发浓厚,声音都阴恻恻的。
“当初不惜让朝廷的军队全军覆没,都要取了我的性命,拔了眼中钉。好容易一片坦途了,宗继与你还肯容得下我再回来?我若捡了一条命回来便即刻毫无防备地回京城,那不是归家,是送命!”
霍存却听得愣了:“我是近日方才知道,当年你出征在风陵渡出事,是宗继动的手脚……这不是因为当初你们两个政见不合,又因为赵缜相争不下,他才……”
“你倒把自己撇得干净。”霍征显然不信。
“哥我当年十一岁,我能做什么?”霍存被他的神情刺伤了,就好像被生生塞进了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霍征却嗤笑一下,缓缓而道:“当年郑无时把他哥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时候,也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有了想法,付诸实行便只是推一把的事情了……”霍征呢喃。
“哥……我真的不知情!你难道以为是我要夺你这皇位?我何曾稀罕过这皇位!”霍存百口莫辩,心底无力到了极点。
霍征却像是被唤醒了另一半疯魔的灵魂一样,根本听不进去,不愿意相信。他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狼,双手捧住了霍存的脸颊。
“想不想要不是用说来决定的,你看看这摆在眼前的事实,难道尘封了十年,就不该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亲身经历的,就能被三言两语逆转了吗!”
霍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摇头,拼命地想忍回哭的冲动,冷静地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是正如霍征所说,无法考证的事情,人们只能依靠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来获得最合理的推测想,相信最可能的情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的。
她想解释,可是根本没有任何掷地有声的话说得出来。
难道要念叨着他们俩的兄妹感情让霍征相信她吗?她明明问心无愧,打出这感情牌,反倒自毁长城,平添心虚。
“不管你怎想的,哥,如今你回来了,便什么都好。我不插手我不染指你任何想要的事情,这江山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还要我什么我全都偿给你……是我在这十年里占用了本该属于你的所有尊荣,是我欠你的,我全都还给你,好不好?你别这样……”
霍存心里害怕极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瘆人的霍征,不光她自己的性命安危捏在霍征手里,她其他所有在乎的人的命运全都捏在霍征手中,他若是一直这样疯魔下去,反攻倒算,难保不会血流成河……
她努力克服心底的恐惧,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了霍征,用自己的身体去包裹住霍征所有的棱角利刃。
“小存,你解释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可是,这血海深仇,我还是不愿尽数报应在你身上。我权当当初是宗继主使一切,你不过是听了他的话做了他的傀儡。我不会放过宗继,可是我愿意放过你。小存,只要你愿意从此安生活在哥哥的掌控范围里,哥哥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
霍存知道再多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索性一个字也不说了,就静静地听霍征说话,听他倾诉这些年他的不容易,他的不甘与愤恨,发泄出来一些,便多少能好过一些。
她听到现在其实一切都明白了。宗继当初不是为了私仇争端报复霍征,而是一开始就打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比起与他剑拔弩张的霍征,一个小他八岁又是从小带到大的亲学生霍存当然更好扶持。她这些年来的孤单根本不是天意捉弄而是人为,是宗继害得她失去了至亲的哥哥,亲手推她走上了这条孤家寡人的道路,让她背负了这充满恶意的一切!
而霍征,也落入了宗继的局中,即便死里逃生,也再回不到意气风发的过去。他被眼前所见误导,仇恨一切,当然也仇恨“杀兄夺权”的亲妹妹霍存。
他们俩从前感情有多好,霍征有多爱护霍存,那宗继一手造成的这“背叛算计”的戏码对霍征的伤害就有多深刻。他对妹妹那毫不设防毫无保留的呵护尽数化作了被背叛之后的痛彻心扉,才不惜蛰伏了十年也要把这一切都报应回来。
明明是宗继与霍征两人之间的冲突斗法,最终两边牺牲的却都是霍存。
她明明从没想过争这天下,从不愿意走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却被迫承担起了江山百姓的责任,面对世俗舆论的种种非议,体味孤家寡人的痛苦,还要背负霍征的怨恨……
偏偏她根本解释不了。因为她亲政收权、控制天下这种种表现都展露了她身为帝王的野心与威力,她说自己这是走到这位置上为了对得起肩上对霍氏江山的责任,不得不做的作为,谁能相信?任谁都觉得这是对权柄热衷异常的君王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又怎么说得通她不曾想过要抢霍征的皇位呢?
宗继即便是落败了,还是留下这诸多隐患,一触即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巅峰之内的人。
原来真的,高处不胜寒……生在高处,衣食无忧,却也面临着别样的残酷。
他不肯相信她,但仍愿原谅她……
这何其讽刺。
霍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霍征这分明还在仇恨中无法自拔却依旧对妹妹保留一分心软的情义高兴。她为什么这么想哭?
“哥,郑无止……”
“他还活着。”霍征声音又恢复了冷静自持,但是霍存知道,他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繁繁也没事,还由原本侍奉的乳母和宫人带着,没有半点轻慢。”
霍存长舒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放开了手臂,让霍征和自己都喘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望着霍征的眼睛,直视,一眨不眨。
“哥,你不肯信我,纵使如此,还是愿意恕我,是吗?”
霍征点头。
“好,那小存也告诉你。阿止和繁繁周全便好,只要能让你安心,我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都无所谓。”
“纵使你不肯信我,我仍旧愿意向你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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