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忧虑,但是毕竟朝中国家大事才是最要紧的,霍存必须有所取舍,却不想这一去再回来又是听闻了雪上加霜的事情。
整整一个半时辰,朝堂上可以说是狂轰滥炸,沸反盈天,文臣武官,各自都有自己的意见,彼此之间争吵起来还是无止无休的,不光攻伐那些与自己观点截然相反的,连一些与自己意见大同小异的都要放到对立面上去争执。
这乱象少不得是一部分倒向了宗继或者其他针对皇帝的势力搅局的后果,但是朝臣们完全被带跑偏,也是因为这棘手的情况日日论,天天说,张口闭口都是它,脑子全都疲惫到了极点,容忍度也变得差了起来。霍存能理解他们的情况,但是自己也是同样的焦躁,还要坐在上头拿主意,到最后完全跟个劝架的似的,到了为了争执而争执,甚至把已经翻过去的端木俍的事情拿出来再说一通,对于西北状况好无助益的地步,她也就忍无可忍了。
“够了!朕是让你们商讨策略,不是指手画脚!此事与端木俍的离开不无关系,可是朕不处置了他,当时你们照样是闹得不依不饶的。这会儿又开始事后诸葛亮,早干什么去了!她犯错受罚是理所应当,如今联动着西北卫所出了情况,难道你们还要联名上书追回她不成?当初死活非要朕给出个交代的是你们,成日里拿着勾结叛逆背叛朝廷这些字眼讲大道理,如今你们倒是敢用那个勾结叛逆、背叛朝廷的端木俍了,可也得朕找得到她的人呐!”
“一个个的大义凛然、底气十足,光是纸上谈兵!谁敢请缨出战,倒是站出来一个啊!你们这样拖着,难不成还要等到邹明佳从西南回来了再调度他去西北?一个个号称几朝老臣、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危急关头怎么只会逞嘴上痛快,光指望着一个年轻人冲锋陷阵?他挪去了西北,谁去辖制西南?你们倒是得了机会去鲸吞蚕食壮大自己了,却把别人往火坑里推,拿别人挡刀!”
“端木俍不在了,朝中竟然只剩下这么一个能支使得动的少年将军,你们脸上搁得住?什么泱泱大国,中原正统,所谓的繁华盛世竟然就是这样的捉襟见肘么!”
霍存突然震怒,让一众刚刚还投入其中无法自拔的大臣们全都瞬间鸦雀无声了。
他们全部愕然地站在原地,有些震惊地看着上位者。
“怎么,全都傻眼了?”
“在这里争执得起劲的时候,总是自觉占理,谁都不如你,如今一下子被镇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朕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无非都觉得自己刚刚挥斥方遒的样子极好,其他所有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通通都是愚笨不堪的。朕问你们,你们是为什么而争执的呢?”
“或者说,问一问你们自己,你们是为了什么走上朝堂的呢?”
“朕不相信单纯抱着升官发财的肤浅之心的人有本事走到今天,有资格站到朝堂之上廷议,走到朕的面前来。”
“你们各自抱有立场,这是哪朝哪代都不可能杜绝的事情。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朕不至于因此对你们有什么微词。可是如今根本不是能容得下你们为了自己争权夺利、党同伐异的时候。更何况你们刚刚看似热火朝天的争执根本都不是为了自己,是已经完全变成了为争执本身而争执,变成了杀红了眼的猛兽!”
“朕能理解众位卿家因为连日来商讨此事而有些走火入魔的心情,因为朕自己也是如此,朕可以将你们这一次将朕视若无睹的事情权当做没发生,什么殿前失仪、越职言事全都不算,朕只要这件事情讨论出了可行的结果来,别再这样说得热闹却毫无实际用处!”
霍存的话掷地有声,虽说只是言语,却足够让这些混了一辈子、身居高位的大臣们羞惭了。被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帝教训得狗血临头偏偏还无言以对,自知理亏。
“难不成,诸位还真的是只能呈口舌之快,提不出任何具体可行的方案,也没有一个敢于出来承担重任为国出征的?”
霍存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愈发的对朝廷这二字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难怪年懿川想要逃离,想要绕开,这真的是令人心寒到一定地步了!
“陛下!臣请缨出征!”
一道斩钉截铁的女声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赵缜缓慢而坚定地走来,逆着光。
当霍存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的时候,她已经站起来了。
她还是不希望赵缜去出这个头冒这个险的,还是因赵缜危急关头倾力付出而感激的。
哪怕两人已经刻意疏远了两年了。
“陛下,臣赵缜请缨出战,平定西北。”赵缜看到霍存眼中的复杂,她单膝跪地,一字一句的再次坚定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
“陛下,臣此生便是为保护陛下而生的。从前二十年,臣在陛下身后,守您一人安危,如今国家有难,陛下陷入两难,这一次请陛下让赵缜站到陛下的身前去,为您遮风挡雨,清除业障吧!”
她眼中满含着真诚,这种发自内心拥护她忠于她的情感,一度是赵缜的全部。
她也曾是鲜活的人,喜怒随心,身体康健。那时的她便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一个小自己八岁的小孩子,看着她一点点成长,为她挡去外在可能的一切大小伤害。
后来她命悬一线,无力回天的时候,因为一枚尸合丹,她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血液的流动与心跳在她的身体中放缓到几乎无法察觉,她有时身上甚至会出现尸斑一样的东西,随着这特属于人的生机的流失,同样被带走的还有七情六欲。她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进行任何的情绪活动,在长达七年这样的岁月中,她唯一的信念就是报效霍存,唯一的使命就是襄助霍存。
即便到了如今这两年,她之于宗继的情愫再度生发,人也变得破损虚弱,可是她从来没有放任自己的感情而去做任何对霍存不利的事情,她甚至为了照顾霍存的心情,使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与宗继相见的迫切想法。她始终清楚自己要坚持的是什么,她之于宗继的情愫,也仅仅能体现为偶尔的一两次远望他的身影而已。
赵缜始终坚信,自己这一生为霍存而战。前十年是出于君恩赏识,加上作为长姐天然对于幼妹的呵护疼惜,慢慢积累成为习惯后十年则在情分的基础上加上了救命、再造之恩需要报偿回去。
“赵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霍存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迫切,不是迫切地希望她接受任命去收拾烂摊子,而是迫切地希望暗示她趁还没有铁板钉钉的时候收回那句话,不要趟这一趟浑水。
但是赵缜却并没有照做。
“陛下,人皆爱护自己的羽毛,您看待廷上众臣因为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寻求自保而无人站出来感到心寒,便不该再阻拦您自己的羽毛去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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