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你可要负责跟你父亲说这件事，别以为朕非要把你们老年家男女后人全都抢过来，他老人家舍不得放手！”
“陛下说笑了，这哪儿能呢！”年懿川也笑了。
当天下午，霍存看过了睡醒一觉起来的小繁繁之后，便独身往赵缜在宫中的居所过去了。此处僻静至极，远离人来人往的主道，院门口跟房门口都守着神情严整的宫人和侍卫，赵缜住的那间主殿门窗原本糊绢布漏光的地方都用了细密的黑布盖住，可想而知里头一定是不见天日。
霍存畅行无阻地走到了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赵大人醒着吗？”她问近身伺候赵缜的宫人，也是那天给她回话的那个人。
“是，现下醒着。”
霍存得了回答点点头，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反而在门外高声问着：“阿缜，是朕，你如何了？朕进去看看你！”
里头原本闭目养神的赵缜闻声大惊睁眼，原本不见任何人的她连忙回应：“陛下快请进来！”原本身子虚弱的她都顾不上煎熬了，脱口而出的声音很大，足够霍存听到，还能明显察觉出其中担忧的意味。
守门宫人别的不敢插嘴，但是哪儿能让皇帝陛下亲自推门，闻声赶紧一边儿一个把门打开，却遭了皇帝陛下训斥：“赵大人现在不能见光，还把门开这么大！让你们伺候人，这点儿最基本的忌讳都记不清么？”
霍存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脚上步子却不敢耽搁，赶紧踏过门槛再让把门关上，不能因为这些赏罚的小事情真正耽误了赵缜的情况。
“陛下还没出月，怎么这样任性出来折腾！听说你身子损耗极大，且需比寻常产妇更长的时间休养呢，却跑过来看臣！”赵缜要不是现在完全没有力气，简直想要跳起来教训霍存一顿，她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诶呀，阿缜你就放心吧！朕穿得厚实着呢！再说了，在室内憋闷了这么久，朕早就想出来走走透透气了。自从生产那天之后，我就没挪过地方，那些伺候的人又不敢彻底通通风，顶现在朕还觉得血腥味儿散得不干净呢！即便产房跟寝殿不在一处，可是还是受不了那味道，朕自己都觉得难受，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呆下去的！”
霍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跟赵缜这个大姐姐忍不住吐槽自己心里憋了好久的傻话。
“你自己也知道寝殿又不是产房，哪里来的那么重的气味？平常来红不觉得又什么，如今坐月子还能差到哪儿去？不过是你自己憋不住，才有的这些想法呢，非得给自己找一个跑出来的借口不可！”
“总归你就放心吧，出来走走，不会有什么大事的！”霍存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宽慰赵缜过重的敏感心思，不让她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
“如今秋意渐深，正是天气转冷的时候，最容易换季风寒，这会儿还没有换上那么厚实的冬衣，比寒冬里受凉还要更加容易一些，能不担心你吗？我这里又不是第一次，何须每一次都上纲上线，兴师动众的，还劳烦陛下你亲自过来……”赵缜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耗得精疲力竭了，越到后面声音越弱，不绝如缕。
“你还担心朕！你自己快歇一歇吧，说这么多话废了多少精神！”霍存嗔着赵缜，不让她再接着唠叨下去。
“老师来过好几回了，你怎么……没叫他进来看看？他可是风寒严重着还不忘记挂你，遣了苍兴过来不断问询情况呢。”霍存撑出一抹笑意来，语气故作轻松地问赵缜。
赵缜就算是看不出霍存现下心里的隔阂，也知道这是个需要谨慎对待、回答的敏感问题。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心虚掩饰的，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她没有在宗继与霍存之间造成任何隔阂，宗继那边还不甘心放下自己的心思，她也没办法，她只能坦荡地说自己的想法。
“看到又能怎样？于事无补，还要操心怎么解释我这一身情况，哪个正常人会心不跳，血不流，浑身淤血，见到光还迅速皮肤溃烂？”赵缜有些自嘲地数了一边自己面临的情况，虽说不至于真的一点儿没有心跳和血液流动，但是的确十分微弱，几乎与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无异了，她再怎么习武活动，也是杯水车薪。
“当初朕一心想着把你救回来，给你服用了尸合丹，如今却害得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经受这样的煎熬，都是朕的错……”霍存是真见不得赵缜这些年无法摆脱的病痛，自己又无能为力，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相待的旧人，实在过意不去。
“此事怎么能怪你！当初我赵氏满门一夜之间全染了疫病，连埋骨收尸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当初的陛下您好心去义冢为赵家人重新修建陵圆，也不会把乱葬岗中还没死透的我给救回来了。当时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那一步，即便是把我拽了回去也没有任何办法，若不是陛下用了尸合丹的办法，我早就随着族人一起成为枯骨了，哪里还能再偷来着近十年的时间活着？”
霍存哽咽不能语，只是对言语平静的赵缜不住落泪。
“我知道陛下看着我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模样心疼，可是这与陛下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根本无需自责。陛下已经尽最大努力没有让我赵缜成为毫无意识的傀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这些年我拖着早就该油尽灯枯的身体却依旧有神识，有思想，这已经是极大的造化了，赵缜在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立誓，这条命是陛下给的，将来还能活多久，就为陛下卖命多久，我这些年没有动感情的能力，也没有能敞开心扉交底的人，陛下是赵缜唯一的希望，也是赵缜依旧存在的意义。我的存在已经在陛下你与宗继之间造成了太多沟壑，您始终不曾怨怒过赵缜，还这样不遗余力地保全我，赵缜已经欠了你太多，这辈子都不够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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