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产后这些天莫名的一空下来就不断回想起她躺在产床上疼得整个人灵魂出窍,宗继却抽身离去的那一幕,甚至越联想越多,京郊刺杀一事中宗继带人现身的一幕,宗氏倒台时他散发素服跪在含章殿前的一幕,他在大理寺疏远自己却纠缠赵缜的一幕……这些完全消极负面的印象几乎占据了她脑海的全部,因为宗继对于赵缜与她的态度厚此薄彼,还有他面对权位的诱惑下毫不犹豫的离去这一私一公两个伤透她心的因素,她对于宗继的不满已经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她最多因为两人之间关于权力的矛盾而忌惮防备宗继,就算再怎么求而不得也不曾责怪过他与赵缜,但是如今不同了,她已经错失了与郑无止一如往昔的机会,宗继身为父亲,在风寒眼中的情况下最关注的不是她也就罢了,竟也不是孩子,而依旧是赵缜,这足够她兴师问罪了,再加上西南地动这件突发大事的临时考验,宗继不但选择了接手,还的确抓住了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力量影响渗回实权,霍存的心,几乎对宗继凉透了。
册封的时候毫无得益并不是结束,她还有的是办法整治召宁宫。她要让宗继知道现在谁为刀俎!她要宗继知道他的荣辱,全系于她一念之间,叫他彻底打消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若说最开始想要亲政归权的霍存面对废黜的宗继还有明显的惋惜之心,想要把人收到宫中之后尽量做到人进其用,不要白白浪费这不世出的才能,那现在她则完完全全打定了折断他羽翼的想法了。已经亲政一年多的她,自己要手腕有手腕,要本事有本事,收服了臣民之心,不乏良才可用,还培养起了新的听话的心腹,宗继存在的意义只能越来越小,依附着霍存对他的旧情过活,这种情况下他还企图反抗控制欲与控制能力都膨胀到一定程度的霍存,唯一且必然面对的就是折损。
宗继没有高估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低估了霍存。如今的霍存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极度无助,需要依附他的小丫头了,也不是因为极度的执着而始终处于被动的追求者,而是掌握实权又手段强硬的皇帝,再加上符和悌已经预料到了偏激情绪,宗继继续这么“玩儿火”下去,烧不了皇宫,只能自焚。
“还有。”霍存把表情控制得很好,眼神中却是犹如熊熊烈火燃烧的扭曲,然而因为垂着眼,并不能让别人看到。
“啊?还有!”郑无止觉得自己快要记不住了,已经准备哭给霍存看了。
“太女将来由宣君与你一同抚育。”
郑无止听到霍存这个决定的时候,绷得很好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是真的喜出望外了。他早就预估过,在不知道孩子其实是他亲生的情况下,能让他一直像现在这样照顾亲近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都要开始提前想各种理由跟召宁宫“抢孩子”了,此时霍存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及时雨!
“宣君殿下的才能细心都是天生用在政事上的,照顾不好人,尤其是照顾不好孩子。将来孩子你跟他一起带,生活起居还需要你多费心,至于他,还是得等到孩子再大点儿懂事了,才能有用武之地,教授课业。”
霍存很快收敛了刚刚扭曲的情绪,此刻语气轻描淡写的,郑无止也是忙着高兴,一时间根本捕捉不到刚刚危险的信号。
宗继怎样对于郑无止来说根本无所谓,可是霍存这样在阴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是他十分担心并且想要极力阻止的事情。
不过聪明剔透如他,在奉旨回宫之后就琢磨过来了。霍存针对宗继的意思很明显,再加上宗继一直以来让人没法说的表现,郑无止发现了霍存心中郁结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在宗继这里的不顺心。他自己前段时间对她的疏离的确也是逃不开的原因,不过近些日子他会尽全力注意控制,不再给她刺激,这样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在宗继这里了。
究竟怎样做才能让霍存不要彻彻底底的扭曲成完全不同的模样,把她拉回原本开朗的模样,郑无止碰到了极其棘手的难题。
又过了几日,钦天监给出了皇嗣全套的八字五行命格,建议皇帝陛下无需给皇嗣另起乳名,斟酌好正名即可,霍存翻遍典籍,又冥想几夜,定下了皇嗣的名字霍起繁。
尽管册封的打算并没有流传出去,郑无止安排得很好,可是这名字一出,朝野就已经议论鼎沸了。
这名字叫得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嚣张了,且根本不像是个女名。那些大臣们关注的肯定不是一个小姑娘名字男女不辨的事情,他们担心的是霍存想要这个皇女接着做下一个女皇帝。
世俗对于女人的偏见不可能完全抹除,天然的生理弱势和分工也成为男人们把女子禁锢在高墙深院中的好借口,他们容许霍存一个女皇帝的产生已经是因为皇室直系后继无人的形势所逼,但是霍存并不是这辈子只可能有这么一个女儿,谁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皇帝陛下既然没问题,将来就一定还能再诞下皇子,继承大统,即便真到了没有男丁的情况下,彼时再立长女为储君才是合理行为。霍存定下的这么一个名字,就已经被那些有心又多心的人看出门道了。
不过霍存可不会因此做什么退让,她打定主意的事情,还没有人能更改过!
“怎么,你也觉得朕这名字起得不对不好?”
霍存身子更恢复了一些,已经能稳稳当当地抱起成长迅速、分量不轻的霍起繁了,她此刻正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丫头跟过来述职的年懿川、常谦淳谈话。
年懿川面色有些凝重:“起点便是繁华盛世,此言不虚,既有致敬先代祖宗的意味,也有继往开来的气魄,符合皇家气度,但是……把江山社稷的往来寓意到长女名字里,难怪朝臣多数有异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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