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虽说是快要发作了，可是郑无止跟霍存觉得还是过了很长很长一段煎熬的时间过后才真的开始生产。就算霍存已经咬了帕子，凄厉的声音还是溢了出来，其中还伴随着稳婆的劝阻，不停地重复着让陛下别喊。
“陛下已经忍得够辛苦的了，你们还不停叫嚷什么！你们试一试生孩子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不出的！”郑无止在外头心烦意乱的，听着稳婆管束霍存不让出声的声音，一开始还能自己劝自己，这是过来人的经验，是为了陛下好，可是这一样的话听多了，那稳婆语气也不中听，更是心疼霍存，他怎么都觉得这是吹毛求疵，刻意磋磨了。于是郑无止直接站起来把凳子踢了，毫不给留面子地出声训斥，而后背起手来反反复复走来走去，仿佛是自己快要生孩子似的焦虑。
那稳婆也是因为进宫来伺候皇帝生孩子，既有惶恐和焦虑，也有面对贵人跟她们平民百姓一样生孩子过鬼门关时候有些扭曲的心态。在她眼中这些人上人就是平时太娇贵了，这儿不能碰，那儿不能伤的，这么多穷讲究。她总想着非用他们这些人用惯的办法来治一治这个身娇肉贵的女皇帝，原本就气不顺，又碰上胎位不正的难产，更加没有耐下性子温声细语的心情了。
郑无止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有看出这个平素伪装的老实良善的婆子此刻暴露出来的恶劣，直到京娘发现异样，忍不住了过来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他才真正反应过来。
他也顾不得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忌讳，也顾不得什么能看不能看的避忌，直接绕过屏风进来，把那个跟着打下手的产婆推了上前。
“你这么毛毛躁躁没轻没重的，不会干就别干！你去主事，京娘打下手！”郑无止三言两语把那个恶劣的稳婆给揪了下来，把那个看着老实沉默的给推了上去。
两个领命的人迅速接手工作，那个被换下来的婆子却有些撒泼的味道了。
“您就算是宫里头的主子，也不能这么胡闹啊！人家做父亲的把母子都托付给你，你却临阵换了接生的一把手，还真是不是亲爹就不思量，你这不是不安好心吗！”
那婆子不顾着还在屋里，就开始口不择言，还觉得自己头头是道、言之凿凿的。郑无止这么没心没肺的都听得火冒三丈了，这会儿还能再屋里伺候的人肯定都会守口如瓶，不是聋子也装作没听到，就是不知道霍存听没听到这些诛心之论！
别人不知道谁是父亲，可是郑无止自己知道他是孩子他爹啊，再不济他也不至于坑害自己孩子吧？何况就算霍存真的是在给宗继生孩子，他再大的醋缸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发作添乱，肯定是以霍存的安全为先的啊！
郑无止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说法万一要是在霍存心里生了根，事后解释根本无济于事，可是现在反驳不仅越描越黑，也是不知轻重地耽误正事。所以横竖郑无止都得把这口气忍下来了！
他指着那婆子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看在陛下产子，不宜杀生，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滚下去，回头再跟你算账！”
那婆子虽然没什么脑子，可是在直接涉及到性命的言语威慑下，还是知道什么叫害怕的。她从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一下子变成了斗败的公鸡，浑身颤抖着就让人给拖走了。
郑无止回头望向床上，却见霍存似乎在冲着他微微笑，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再定睛一瞅想要确定，却看见霍存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容。
那替换上来的稳婆面相和善一些，上手之后也是更加的温和沉静，不该说的话一句没多说，但凡开口说话，全都是指导着霍存怎样调整、怎样用力的。
屋里没人顾得上有些无措的郑无止，全都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活计。郑无止自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更近的位置，他几番犹豫，担心自己碍事，但还是割舍不下去外面，于是蹑手蹑脚地站到了床头，看了看似乎不碍事，才握住了霍存的手。
霍存因为剧痛根本睁不开眼睛，可是她那无所凭依的手一下子落入另一个温暖的大掌之后，却立刻的安稳了。她知道这是谁，很熟悉，很安心。
“使劲儿，使劲儿啊！”稳婆给她揉了半天肚子，多少正过来了一些，已经折腾了好一会儿了，至少得看得到孩子的头才行。
霍存全身都一下子绷紧了，手也跟着使力，郑无止却丝毫不觉得疼痛，还回握她的小手，无声地告诉她，他在这里陪他。
此时的房门之外，向开朔领着年懿川、张映熙跟常谦淳就在庭院当中等着，哪个没有那么大的心坐下来，更不用说去偏殿图个舒服休息了。不说其他三个真正牵挂的人，就连向开朔都面色冷峻，心中也是丝毫不敢放松。
其实他跟霍征合作，无非就是各取所需，霍征想要借助力量拿回来本该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则是需要借助霍征许诺的力量倾轧北狄，颠覆王权，让他在全新的基础上掌控北狄。
于他们而言，霍存要是就这么留在鬼门关回不来了，其实对任何一方都是有利的，可是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反倒让人有种失落。况且霍征从没有说过要他或者郑无止取了霍存的性命，看来还是有顾惜的。
所以在霍存产子这件事情上，他是半点都没插手，万事交给天意决定。就算人没了，也不是他们蓄意为之，只能说天意如此若是诸事顺利，那也无需说什么，继续计划，不受影响就是。
不过霍存这一回被西南地动、欺上瞒下的事情气得不轻，因此早产，注定就颇不顺利了，看样子，他还很可能失去一位对手呢……
向开朔觉得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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