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这六面封闭的四方天地中昏天黑地、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着,都不曾计算过又过了几天几夜,只知道除夕夜热闹过去很久以后,他被解春亲自过来请了出来,抬了肩舆,仪仗俱全地回了赐闲宫。霍存既没有论功行赏,也没有追问他心中的怀疑。全天下的人因为这接二连三铁血手腕被皇帝陛下给震慑到了,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喘一下,全都顺遂圣意,就当做这郑端郎是个无功无过的闲人,再不敢将他与郑家兵变的事情扯上联系。
满宫里见到重新出现的郑无止,也只敢低眉顺眼地绕道走,就像是碰上了什么惹不起的牛鬼蛇神一般。从前郑无止虽然不好相与的名声也无人不知,可是那都是针对他的“情敌”们,也就是后宫其他的郎君的,他不曾刻意为难过底下人,甚至还因为笑嘻嘻的不摆架子,比起张映熙那些高冷矜贵的人来,让宫人们更加愿意接触,路人缘极好。
这回一经变故,却仿佛什么都变了。
高高坐在肩舆上的郑无止也不像平时亲和自如地自己徒步方便去跟路过的小宫女们调笑搭讪,距离无法逾越,何况他也没有那个心思。
他隐隐觉得,氛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隐隐察觉的事情,而是整个皇宫都像是黑云压顶的阴天。
可是当他到了赐闲宫大门口,下了肩舆准备走进去的时候,绕过一方照壁,人还在庭院中走着没进屋,却就直直看见了正等候在正殿门口中霍存。
她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门口几级台阶之上的平台上,背后倚着门框,似乎已经等了不少时候,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
满宫尽是肃杀阴冷的颜色,低沉压抑的氛围,唯有霍存一个人,十分罕见地穿了暖紫色的衣裳,坐在那里就是一幅景致,叫他挪不开眼。
郑无止看了心头一软,像是立刻化作了一滩春水,却又怯生生地,不敢上前去,说他是近乡情怯也不大恰当,可是此刻的霍存就像是他疲惫至极,回首便是的家一样,纵使他知道霍存这个性子的女子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为漏夜归来的他温热清粥、为挑灯夜读的他红袖添香的存在,可是不同的人爱不同的女子,过不同的人生,若余生又霍存相伴,哪管两人谁强势谁退让,有什么妨碍呢?
也许此前是算计,是懵懂,是脑热,是其他什么都好,都不重要。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他想要的生活。
他就在那里进退两难着踌躇,霍存却察觉到动静先清醒了过来,她还有些惺忪怔愣的,眼神分外清澈无害,就那样闪着光地望着面前的郑无止。
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他端郎阁下,他当然说不上狼狈,可是精神上的一落千丈却是外在怎样都补不了的,眼下他便是眼底一片青黑,还有些胡茬冒出来,乍一看下半张脸都有些像向开朔了,有些萎靡不振。
霍存装作没看见这些刺目乍眼的变化,只是牵扯动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招呼他:“回来了。”
刚刚还不知是原地行礼还是上前亲昵的郑无止顿时泪崩,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这么不要钱地噼里啪啦往下掉。霍存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样一个相貌惊为天人的男人哭的梨花带雨,竟然一下子叫她心疼得不得了,仿佛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什么不长眼的人打碎了一样,叫她又急又气。
郑无止却以为霍存嫌他这样不够男人,又刹不住心底的辛酸,又想不这么叫她不高兴,把眼睛憋得通红,也没把眼泪给忍回去,反倒叫霍存表情更加不善了。
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过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郑无止的脸,盯着他死死抿住已经泛白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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