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却好像是没听到郑无止说的话一样，还是原样不动地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郑无止也不惧怕与霍存的对视，他含情脉脉地还以一个满含秋波的眼神，手边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给霍存把她手中拿着的碗筷都拿了开放到了桌面上，又倒了一杯热茶水递到了霍存手中，用手轻轻托着叫她啜了一口，直到霍存下意识地吞咽了到嘴边的热水，又自己抬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压惊，这才缓过劲儿来。
“你为什么要把郑家这些作为全都告诉我？”霍存换了个说法，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郑无止知道她这话有没说出来的后半句：郑家势力已经发展到了这等地步，你何必把这些告知于我？想办法脱身出去，不是很轻易能凭借这家族拥护坐上皇位么？即便起事成功之后坐了龙椅的肯定是现在的老高阳公，也就是郑无止的祖父郑博，可是依照郑家长辈因为郑无时扶持不起来的阴郁样子而对于郑无止的看重，最后皇帝一定是轮到他来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可不比憋屈地在她这后宫之中只做一个小小端郎来得有诱惑力得多？
即便之前有怀疑过郑无止是为了郑家谋逆而故意留在自己身边做内应的想法，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逻辑上的不合理推断都已经叫霍存放弃了这个猜测，今天郑无止这么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更是叫她完完全全信任了他并感动于他的选择。
可是霍存实在想不出郑无止凭什么这么喜欢她，实在是编不出理由来。
他们俩现在的确是相处融洽琴瑟和鸣，可是莫说一夫一妻白头偕老了，就连正宫的名分她都给不了他，何况她心里还认定自己爱的人是宗继，宗继是求而不得了，跟别人哪怕是郑无止，她大婚之后连圆房和合之事都不曾做过，更加没底气许给郑无止什么承诺了。
可以说，他们俩感情的前途几乎是无望的，除非郑无止一辈子都甘心这样陪在她身边无欲无求，一直保持这样付出多于收获的状态哄着霍存开心，这还要霍存没有厌了才能维系下去。
说句实话，连霍存自己都觉得自己渣。尽管大夏王朝不是没有女人养一后院面首的事情，男子纳妾更是吃饭喝水一样常见不稀奇，可是她深受自己的父母影响，觉得情爱是唯一性的排他性的东西，可以换，但不可以兼。
她接受一对多的规则，但是却不想应用在自己身上，尽管身为帝王不得不纳这一后宫的人进来牵系前朝，可是她根本不想跟他们真的有什么关系，觉得自己有一个真正的伴侣就够了。至于为什么心里惦记着的是宗继，可是身边陪着郑无止她却毫不排斥甚至喜欢，她自己也想不清楚说不明白，与其说是变得更加符合帝王身份，心安理得地享受左拥右抱了，倒不如说是她潜意识里觉察到了什么变易，却一直逃避，得过且过不想面对。
偏偏她碰上的是郑无止这样深情的人，别看他面上强势好吃醋，动辄霸占着霍存不叫其他男人有机会，实则真的是爱的卑微至极了，尽管处处是故意的小心机小算计，可无不是为了让霍存适应有他并且只有他照顾陪伴的生活，换取霍存对他的接纳与重视。
霍存又不是捂不热的石头，哪里能不清楚郑无止的小心思呢？她又是这样郑重对待感情的人，总觉得不好辜负郑无止。说起来年懿川也是真心喜欢霍存的，可是那份心意霍存除了无福消受敬而远之之外，并没有起什么不可辜负的想法，是因为年懿川没有像郑无止这样得了机会为她付出这令人感动的许多，还是因为这仅仅是年懿川的一厢情愿……
如果对待这两个同样心里有自己的人，霍存的确态度不一的话，那她是否真的是，也因为爱上了郑无止，才愿意回应配合的？
霍存终于没有习惯性地逃避，放任自己想到了这一步，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又再次迷惑了。
既然她是把郑无止当成了真心相对的爱人，那么她对于宗继的情感呢，又算什么？
是她在短短时日内变了心？还是……还是她对于宗继的根本不是男女之情爱！
霍存还是不敢想下去。
她不想怀疑自己坚持了八年的感情的坚定性，所以她不相信这是变心可是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她从来不是爱宗继。
可是这种真相她更加不想接受！
从前可以承欢膝下的时候，或许她对于宗继的情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对于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男子的倾慕，是人之常情，没那么非他不可，可是后来她孤身一人亲人离去之后，只剩下宗继一个能够给她安全感的存在在身旁了，这么些年，她几乎已经把执着于宗继当做一种信仰，一种支持她在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上挑起重担稳坐江山，熬过无边无尽的慢慢黑暗的信仰……
若是这情爱是假的，信仰也会随之崩塌，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意义……
想到此处，霍存竟又开始因为情绪激动变得呼吸急促起来，一旁静静守着的郑无止立刻发现了异样，忙上前去把霍存揽在了怀里抱着，用自己温热而有力的胸膛给霍存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为了维持这个姿势，只能半蹲半跪着停在霍存坐的圆凳旁，才能保持合适的高度。可是郑无止一点不在意辛苦，更没想着松开一下就能空出手来把身后不远处的凳子拉过来挪到身底下坐着轻松省力，他一刻不曾离开，就那样紧紧地抱着霍存，生怕摔碎了手中的珍宝似的。
他见霍存不那么反常了，才干出声去喊外头值守的人，让他们去请太医院掌院来瞧瞧，生怕刚刚就开口反应太大刺激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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