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商人在驼客们的极力劝说和阻拦下,才强忍着心痛没有去管留在洞外未搬进来的那些被顺走的货物——用年长的商人的话来说,权当是破财消灾了。
毕竟若是连人都难活命了,货物拿着又有什么用呢?
而此时心态最轻松的,就是队伍里那些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来湛西纯粹为了访友或是观光的旅客了,未带值钱的东西,自然是了无牵挂,不用被迫在安全和钱财之间做出选择,只用专心听驼客们的安排就好。除了这些人之外,留下来的商人中占多数的便是那些拖家带口,或者阅历比较丰富的年长商客。若除了自身之外,身旁还有些亲近的家眷友人,考虑的自然也会更多一些。至于年长的商客,越老越惜命是一个方面,过人的年岁让他们见识过更多的事情,更容易作出正确或者保守的判断,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那些带着行李离开的人,不同于阿塔的愤怒与纠结,月箫却是也能理解。
毕竟若不是前两日亲身经历了一次沙暴,他恐怕也会仗着自己一身武艺选择跟沙暴硬抗。这世上很多事非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
所从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帮阿塔去劝那些人,一来知道劝不动,二来,他不是圣人,更不会为了保护不听劝的人的安全将其他无辜之人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一定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必定会花费难以预估的时间去说服那些心思各异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还没等说服完,黑沙暴就来了,然后所有人一起死。
众人在沙洞中安顿好后不久,黑沙暴便如约而至。
只见原本还晴朗的青空突然之间阴了起来,风声呜咽。一开始只是“呜——呜——”地乱叫了两声,只不过瞬间,持续的风啸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风声呼呼作响,偶永还夹杂着两声尖叫,刺地人耳膜生疼。飞起的沙粒碎石砾猛地在空中打起了圈,滚滚黄沙如脱缰的野马向前砸去,砸碎了这天与地,砸碎了沙漠中的一切。
土黄色的空间中,光线越来越暗、沙暴的密度也越来越大,由黄变褐,最后终于变成了压抑的黑色。如果此时有人站在这沙暴的中心——不,不用是中心,哪怕是在这沙暴的最边缘,也只需须臾之间,就会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空间中被沙子淹没。
沙洞中,选择留下来的人们隔着厚厚的沙壁,听看外面恐怖的风声,一个个后怕不己。
如果方才自己没有留下来……
没有人敢细想这种可能性的后果。
为了最大限度地抵御沙暴,这次的沙洞挖地极为靠下,且只留了数量极少的几个通风口,用特制的竹杆从沙洞里面通到外面,但风沙实在太大,即使处于背风的沙峰面,也仍然时不时有些沙子从竹竿中间涌出来。
因为不透光,沙洞之中已经点上了两支火把来照明——为了少消耗点本就稀薄的空气,两支火把都不大。不过虽然没有多亮堂,但光和温暖总是能给人带来些安全感的。
沙暴刮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次日傍晚风声才渐渐小了下来。驼客们将耳朵贴在沙壁上仔细甄辨了许久,确定沙暴已停,骆驼们不再焦燥,竹杆里也不再往下漏沙子了,才组织各个沙洞里的男人开始往外挖开洞穴。
沙洞外,黄沙依旧,夕阳如血,静静地看不出丝毫风沙肆虐过的痕迹。而终于走出洞外幸存下来何人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黑沙暴好像从未来过的错觉——如果不是他们确实在沙洞里听了一天一夜的狂风呼号,如果不是一天前丢弃在沙洞外的行李货物一件都不在原地了,如果不是在黑沙暴过后的第三天晚上,这些幸存者在沙地里搭帐莲的时候不小心挖到了两具熟悉的尸体……
“天呐!这不是前几天走的那个商人老爷吗!”
“旁边这个是他的一个随从!我记得当时他还偷偷跟我说他其实不想走,想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呢!”
“两个人都活活闷死在沙子里了啊……”
“啧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和我们一块留下来呢!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一些货物而已,哪儿像现在连命都搭上了……”
“这些商人不就是这样,把钱看的比命还重吗?”
“也不知道其他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重新将两具尸体埋好,并换了一个地方扎营后,旅客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在这经历了一场沙暴,又亲眼见到了两个离开的人的死状之后,留下来的客人们已经对驼客们心悦诚服,要是此时再来一次沙暴,不用驼客们多说,这些人都定会按照驼客们的指示,乖乖唯命是从。
相较于旅客们劫后余生的欢快,年轻的阿塔却显得有些沉默。
“他们本来可以活下来的。”阿塔狠狠灌了一口马奶酒,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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