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绵绕林,湖风荡青色,汜河上轻轻飘过一块竹排,搅乱这神秘的面纱,河两岸的密林寂静无声,唯有远处鹧鸪惊叫越飞越远。
苦竹半坐在竹排上,一手持香炉,一手撑黑伞,银白发高高盘起,少三分娇俏多四分稳重,三分薄凉,两分仇恨,一分看不透。
汜河之下无活物,所以几处冒泡后再无动静,可惜他们并不知情。
忽然鸟声起,惊彻长空,密林两边突飞两群带刀人,轻功了得,踏水而来,刀指竹排,杀戮一刻即发。
言灼依旧不紧不慢撑杆划水,他连快剑都懒得摸。
南怀小公馆这次可是下血本买了许多“泉眼”,专门用来对付苦竹的“旋府”,没想到还是漏算一步。
两拨人飞于河中,竟只是看到竹排的倒影,运势刹不住,两队人生生撞在一起掉落河中,可任他们再怎么扑腾还是败给水中鬼魅,未来得及叫一声救命,早已沉尸江底,碧波轻荡处,那抹倒影又显了原形。
“旋府”这个东西,给别人下也可给自己下,多练练总没有坏处。
岸上的人不信邪,再次点人而上,不过这次是一队人单侧而飞,若还是幻影也可飞过河。
可是……
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今天全都留下吧。
黑伞微抬露出一张病恹恹的小脸,眉目轻转,河水顿时竖起一面屏障,逼得那群人不得不自损内力折返。
江水落,动荡翻腾,却摇不动小小的竹排。
久攻不下,这群人有些慌:“二爷,怎么办?”
南怀小公馆二把手赵子丰,比他大哥赵子厚少点头脑,比他三弟赵子泰多些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心想取代独眼龙掌管南怀小公馆,所以这次他铆足了劲,誓要家族长辈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鬼尸之主如此难灭,小瞧了。
要是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被赵子泰笑死,他们俩兄弟一个娘生,齐心得很。
“听令,所有人,包抄。”
这次他们学得很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一人一截枯木,慢慢靠近,若是失足落水还有救命之物。
殊不知,正中苦竹下怀,一拨一拨打着实厌烦,一起上早点解决早点赶路。
“诸位……”竹排上女子轻启薄唇:“不报上名号?”
“替天行道,何须留名,上。”多说无益,杀就完事。
众人听令挥刀相向。
“没有名号,我怎么给你们写灵牌啊。”一脸可惜。
众人只顾扬刀靠近,却不想早已置身巨大旋涡,想借力离开,脚下哪还有木头,见此情景,赵子丰抽刀突进,直逼苦竹,杀了她,死而无憾。
言灼单手持棍,微微运力从河中快速弹出一团水,直重赵子丰要害,赵子丰躲避不及,喷出一口心头血生生砸进河里。
黑伞微侧,挡去鲜红污秽。
剩下的人纵使有顶缸之力也再难从旋涡中抽身,号呼大叫,好不凄惨。
待伞扶正,一切又恢复如常,寂静的山,慢淌的河,唯有黑色上一抹红,诉说生诉说死。
苦竹刚从隐练河踏上岸,身后人马“哒哒”而至,就势观察,不敢上前。
南怀小公馆失败,相必你们一路追得很辛苦吧,既然到了,那就一起?
“此去不远有个镇子,叫由鹿镇,是……”一抹熟悉的人影撞入眼底,昔日朴素的小莲今时这么华丽,你也是来杀自己的,对不对?苦竹一阵心痛:“是我出生的地方,景美,人好,最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请。”
许是看不得小莲成为自己的敌人,苦竹丢下一句虚掩话,扭头就走。
千魅姬想追,可是小莲代表的华浓缃一直没动,千魅姬一向在江湖上掀不起什么大浪,只敢躲在华浓缃背后放放冷箭。
小莲现在可有出息,得百花谷谷主重用,一举坐上管事之位,没两把刷子,平常人还真做不来,小光头跟她处得久,小莲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猜得七七八八,所以,他光荣成为管事的话筒,这可要归功于他死皮赖脸狗腿子的精神。
“管事大人,咱们追不追?”
人越瞧越远,桃夭身下的马早已压不住,来回换脚。
沉思良久,小莲右手一抬,不追。
桃夭一下就急了:“小丫头,你到底会不会来事?”
小莲双眼一横,恶狠狠看了她一眼,随即打马离开。
哎,死丫头,居然敢瞪我。
“桃夭夫人不甘心,大不了自己去追啊。”我家小莲谁也说不得。
哎呀,这小光头,竟然也敢不把老娘放眼里,华浓缃,你横什么横。
“二掌柜,咱追吗?”下人小心提问。
华浓缃都走了,千魅姬当什么出头鸟,再气也不得不返回,等千魅姬取代华浓缃,她还用得着看他们脸色?
由鹿族人早已探得情况告知族长,由鹿二曲二话不说,让族人藏好兵器,只要摘掉鬼尸之主的头颅,由鹿一族自会飞黄腾达。
“杀妖女,祭山神。”
众人群情激奋,当初那把大火烧得族人死伤惨重,这笔账,他们一直记得,如今背后有新主人才得以重建由鹿族,杀掉妖女血祭山神,头供主人。
提一句,由鹿二曲杀的是鬼尸之主,族人杀的是妖女,两者虽是同一人,但意思千差万别,可以说,由鹿二曲利用族人,就像给前主人私藏鬼尸一样,把他们骗的团团转,偏偏他们深信不疑。
由鹿镇肉眼可见扩大许多,即便苦竹离开多时,一眼就能瞧见,这个族长确实在为族人做事。
苦竹心头又是一阵心酸,都是族人,为何单单针对自己,尤其一群人站在对面与自己对峙,那种孤独感越发强烈。
众人对妖女外貌的改变先是小小一惊,继而想到她是妖女会邪术,也便觉得理所当然。
“妖女,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你把我们族人害得那么惨,你早就该死。”
“山神大人会诅咒你,不得好死,永无轮回。”
“你个害人精,还我丈夫。”其中一个妇人越说越激动,早早把匕首亮出来,刚走两步,却是双脚一滞直挺挺趴在地上。
“啊……”身后人惊叫,像见了鬼一样:“手……死人手……”
土里突然冒出一双鬼爪死死摁住妇人脚踝,妇人顿时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蹬腿,可双脚就像长在那一样,无济于事。
族人迅速抱在一起,生怕土里冒出来什么脏东西。
由鹿二曲低吼一声:“别慌。”鬼尸怕火,烧便是,倒是鬼尸之主不好对付,身边毛头小子也是厉害的角。
要杀她,难。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由鹿二曲见识到厉害,瞬间换了个和善的面容:“这里是你的故乡,你说什么都可以。”先套近乎,放下戒备,趁机杀之。
苦竹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那就放下兵器,敞开说。”鬼爪顿时缩回土里。
族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没了束缚的妇人顾不上掉落的匕首,连滚带爬逃回镇子,一边大喊:“妖女杀人啦,妖女杀人啦。”
由鹿二曲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声,“咣当”扔掉后背的镰刀,其他人犹犹豫豫纠结万分。
天边夕阳已跃进山坳,苦竹慢慢收伞:“没关系,我可以等。”
好啊,看我今天不灭了你:“天太黑,不如把火点起来。”眼神示意身旁吓得不轻的后辈。
只要有火,还怕你的鬼尸?只要拿住那小子……看你还狂。
很快由鹿族人几乎一人一个火把,原来点火,是自卫啊。
草木皆兵,吓死你。
“啊,有老鼠,很多很多老鼠。”
被群鼠一炸,族群里的人全给炸出来,尽是些幼童老人。
“啊?”由鹿二曲有些慌,老鼠可不在意火,要是被它咬了可不得了,话说一场大火之后很难再看到老鼠,难道……
“晚饭有着落了。”苦竹轻飘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再看有老鼠的地方竟游蹿几条长蛇,聚在一起的族人顿时炸开锅,跳起脚四散而逃,还想用火把打回去,可是蛇,你越晃它它咬得越厉害。
顿时哭喊声,惨叫连连。
“你想怎么样?”由鹿二曲怒吼。
苦竹很无辜:“我只是想跟你心平气和好好谈。”
由鹿二曲当机立断:“好,你们莫慌,把东西放下。”
还有人不愿放。
“放下。”
在族长威逼下,一个个苦着脸,把屠刀、叉子、砍刀全都扔一边,刀具刚一沾地像掉到坑里一样,越陷越深,再去刨,哪里还有。
苦竹俯身捡起妇人掉落的匕首:“不急,给你们一晚上,选出新的祭品,我们的谈话能明了许多。”仔细把匕首放在大石上,转身离去。
众人稍安心,如今武器被收,他们还怎么敢跟妖女抗衡。
“族长,我们逃吧。”
由鹿二曲盯着匕首微微出神。
“族长,咱们斗不过她,逃命要紧。”
“是啊,族长,逃吧。”
族人一致想要逃跑,可由鹿二曲的心里偏是想要她的人头。
“你们忘了由鹿熊怎么惨死,忘了那些兄弟,你们不想报仇?”
话是这么说:“可是族长,咱们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
“不好了族长。”谈话间一人匆匆跑来:“涨水了。”
跑不了了。
怕什么:“咱们淌水过呗。”
由鹿二曲立马抓住他的衣领:“你知道水里有什么吗?”
有什么?当然是鬼尸啊。
只要他们过隐练河,必死无疑。
“族长,那咱们怎么办?”
由鹿二曲双手一抹脸:“选。”
选……选祭品?
“族长,真要选?”
“想要活命,就必须选。”
众人突然沉默,当初会选妖女当祭品,一,她是女孩子,其他几个刚出生都是男娃娃,男孩多金贵,怎么可以拿来祭祀,二,她脸上有胎记,族长说这是不祥之兆,合该让山神压着,三,她有一个无能的爹,整天吃喝玩乐不顾家,母女俩被人欺负只会一个劲的躲,她被选为祭品后,她娘抑郁而终,她爹据说喝酒上山睡在山上被野狼给吃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还不是随意任人拿捏。
倒是现在,突然选祭品,谁会犯傻把孩子交出来。
族人互相打量,最后一致看向妇女怀里的婴孩。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妇女害怕,连连后退,把孩子死死护在怀里。
她的丈夫一下挡在母子面前:“你们什么意思,他可是我儿子,是男孩。”
“这话说得,男孩怎么就不能当祭品。”有人终于憋不住说了句风凉话。
“你少给我放屁。”要不是别人拉住,两人肯定打起来:“你敢动他一根手指试试。”
“别冲动,咱们只是商量,好好说,谁都不想死在这吧。”
“我不管,反正我的儿子不能当祭品。”眼神一瞟,瞄到一个大点的孩子:“她是女孩,让她去。”
女孩母亲一下翻了脸:“凭什么啊,婴孩的血干净,山神大人喜欢,我家姑娘大了,不适合当祭品。”
“现在给的是妖女,不是山神,你家是女孩,女孩有个屁用,女孩就该当祭品。”
女孩母亲一脸难以置信:“我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竟然让你这么羞辱,女孩不是人,那你娘也不是人,你不是你娘养的,你是狗养的,畜生。”
“贱人,你骂谁呢。”
“老娘就骂你,怎么着?”
男子挥起一拳打在女孩母亲太阳穴上,后者直接倒地不省人事,女孩舅舅闻声而来与男子扭打在一起,众人拉都拉不开。
由鹿二曲扎进人对,一手一个把两人给拎了出来。
“再打,把两个孩子都当祭品。”
两人一下收手,互看对方不顺眼。
“族长,怎么选啊。”这不是难为大家嘛。
“她肯定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只要让她消气,什么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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