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睡到后半夜时被冻醒,很奇怪,她很久没有“冷”的感觉了。睁开眼,便看见屋内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青灰色雾气,外头不知是几更天,十分安静。
她往旁摸了摸,却没有摸到熟睡的小狐狸。
沐昭感觉有些害怕,她虽可以夜视,却仍想将灯点亮,藉此获得些许安慰。她坐起身来,对着桌上的烛台轻轻一点,却发现体内空空,半点灵气也无。
沐昭心下一惊,再次试着调动周身灵力,这才发觉自己竟半点法力都使不出来,像是忽然变回了凡人一般。
四周静悄悄地,她喊了声红绡,没有应答。
她穿好衣服跑到隔壁房间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没见反应,便推开了房门。
泠涯房内空无一人,沐昭清楚自己遇到了邪祟,他特意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他房间的隔壁,便是为了随时看顾自己,现下却遭遇这样的状况,那妖邪定是使了特殊手段,使得她与泠涯隔绝开来。
沐昭心中暗叹一声,她睡前曾与泠涯开玩笑,说黑山老妖半夜会来捉自己偏生好的不灵坏的灵,如今倒是应验了。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许多人压抑的低吼,沐昭犹豫了片刻,朝着客栈外走去。
街上没有人,身旁时不时飘过一两团铁灰色聚合状的烟雾,那烟雾翻滚着,凝聚成似人非人的形状,绕着她转了几圈,却像是顾忌着什么,再度飞走。
沐昭早已检查了身上的物品,纳子戒、乾坤袋、甚至一直挂在颈子上的玄珠和腰间的引梦铃俱都消失不见,她如今身无依仗且法力尽失,直如案板上的鱼肉,倘若遇到危险,只能赤手空拳应对。
她从街边顺了一根木棍拎在手里,壮着胆子往前走。
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她走过几条街,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胡同的尽头是一户人家,沙土垒起的院墙上一扇木门虚掩着,那些奇怪的声响便是从那木门里传出。
是祸躲不过,若不搞清楚状况,恐怕找不到脱身的方法,沐昭这样想着,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朝着那扇门走去。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有男有女,均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十分诡异。
她轻轻推开那扇木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门内不是她想象中的农家院落,而是一个看不到边界的虚无空间,空间内黑黑沉沉,浓如滴墨的乌云盖在穹庐之上,刮着阴风阵阵。
地上躺满了人,有老有少,瞧着有数百人之多,俱像是睡着了一般。他们身旁围满了方才在街上见过的黑雾,那黑雾凝成一个个奇怪的实体趴在这些人身上,他们表情痛苦,眼皮猛然颤动着,如同被魇住一般不断低声嘶吼,却像是醒不过来。
沐昭看呆了,回想起傍晚时在镇中见过的那些镇民,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莫非就是因为这些黑影?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沐昭周身一冷,猛然转身,却被冲击得几乎心脏骤停!
她身后站着个穿着黑色夹袄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一张脸如同被火烧过,布满了狰狞的的疤痕。她的鼻子和眼睛几乎黏在了一块儿,只剩了一只眼,露出一个蚕豆大小的缝隙,里头闪着晦暗阴毒的光。她的嘴歪斜着,整张脸的皮肉被烧得紧缩在一起,皱巴巴像是一团发酵过度的面筋。
沐昭吓得紧紧贴住身后的木门,那女子却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恶心的容貌,歪了歪头,冲着她诡异一笑。
她的声音却格外好听,好似初啼的黄鹂。
“我丑麽?”她问。
沐昭其实并不怕鬼,也不怕妖魔邪祟,只是在这样诡异的地方,这样诡异的时刻,遇到这样丑陋的一个女人,她实在无法不恐惧。
她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打颤,结结巴巴回道:“不不”她很想说不丑,但看着面前这张脸,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那女子听了她的回答,整张脸愈加狰狞,像是十分生气。
“你撒谎!”她尖叫着。
“虚伪的小丫头,明明嫌我长得丑,嘴里还说不!”
她冲了上来,紧紧钳住沐昭的胳膊。
沐昭尖叫起来:“滚开。”
女人的手冰凉彻骨,像是一把没有温度的铁钳子,紧紧攥住沐昭的胳膊,她尖声笑着,不断撕扯的沐昭。
沐昭被吓坏了,她感觉像是一个具尸体在抓着自己,冷得彻骨,她挣扎着抡起一旁的木棍,朝着女人砸去。
木棍砸在女人身上却像打进了棉花里,沐昭明明用了十成的力气,却绵软似服了软筋散般,半点威力也使不出来。
这感觉十分奇怪,像是从前在梦中与她人打架,总是这样用尽全力,却打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她呆住,那女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身体忽然变成一团翻滚的黑色的浓雾,盘旋着飞到半空中。
“嘻嘻嘻哈哈”她尖啸着飞远。
沐昭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再也不受控制,缓缓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遭的环境已发生了改变。
沐昭听到噼噼啪啪瓷器碎裂的声音,听到女子的闷哼、哭泣、哀求,双眼的焦距越来越清晰,她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这是一间简陋土坯房子,地上散落着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粗陶碗具,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揪着一个妇人的头发,对着她拳打脚踢。
沐昭吓了一跳。
那妇人满脸是血,哀求着:“别打了当家的别打了”
“啊!”她惨叫一声,男子对着她的小腹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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