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有些慌张地对视一眼,朝他叩拜一礼,齐声说道:“还请大将军恕罪。”
“免罪,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封峻不在粮队里,”一个兵士指了指身边的同伴,“可他非要说在。”
另一个朝元承光抱拳一礼,说道:“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封峻骑着马,就在山坡上。”
“那会儿乌漆嘛黑的,你看得见才怪。”头一个兵士反驳道。
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兵士,也低声插嘴道:“对啊,封峻明明在阳休,怎么可能亲自运粮。”
有个一直没说话的士兵,这时也开了口,说道:“可是,我好像也看见他了,不过不是在山坡上,是在辕门口那边。”
元承光静静听着他们的争执,背上慢慢爬过一丝凉意。
他们有的人说他在,有的人说他不在,然而,无论封峻是否真的在现场,他用兵如神、坚不可摧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犹如亲临。
这下,元承光猛然醒悟过来,目光次第扫过这几个兵士的脸。
他从他们的表情中,清晰地看到了“恐惧”二字。就在去年,这种相似的恐惧,也曾出现在建州军的脸上,这是他亲眼见识过的——正是这种恐惧,让围攻顺辽的十万建州军不战而降。
元承光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兵士,他仿佛可以看到,他们的军心在慢慢倒下,跪拜在封峻战神般的赫赫威名中。
等到青杆坡惨败的消息传开,等到更多残兵败将与大军会和,这种恐惧必然会像瘟疫一般,在整个朝廷军中进一步蔓延。
老孟,我懂了。
元承光打定了主意,转头问亲兵:“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禀大将军,刚到寅时。”
“通知各营,今日提前一个时辰拔营,天黑前急行军赶到泽堂扎营。”
“是。”
元承光略一停顿,又说道:“再派两个斥候出去,今天午时左右,让斥候当着众将士的面向我禀报,就说孟涛率领的顺州军,在青杆坡大获全胜,火烧陷阵营粮队,斩杀数千人。”
曾况抬起头看着他,一脸愕然地说道:“大将军……这……”
元承光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曾况,说道:“按照军法,主将阵亡,副将当死。不过,我免你的死罪,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我会写一封信,让你交给莲安县尉,着令他接收顺州伤兵,你带着他的人,守在青杆坡通往莲安的各处要道,务必阻止他们追赶大军。”
曾况露出会意的神情,缓缓抬起伤臂,朝他抱拳一礼,说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曾况和亲兵领命而去以后,元承光独自站在主帅大帐前,看着迎风飘扬的金色帅旗,重重叹息了一声。
他睁大了眼睛,仰望头顶深黛色的夜空,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空无一物。
?
九月二十日,驻扎在阳休城外的陷阵营,已经进入了严密备战状态。
封峻站在主帅大帐里,将视线从桌案的地图上移开,盯着刚走进来的参将栾辉,没有说话。
栾辉面色凝重,单膝跪地,说道:“主公,末将作战不利,甘愿领罚。”
“具体什么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末将按主公的吩咐,上午率领两千军士,绕过敌军的前军,在泽堂偷袭中军,激战一个多时辰后,我军折损约有数百人,末将认为,再打下去也讨不到便宜,便下令撤退。”
“那敌军的折损有多少?”
“也有数百人。”
封峻紧盯着栾辉,语气冷了下来,说道:“按理说,泽堂地势平坦,敌军中军又是以步兵为主,在这种情况下,以骑兵偷袭步兵,怎么会伤亡均等?”
“敌军的行军阵势颇为奇特,步兵在中间,两边是战车,车上张设幔布,以丈八长矛为防御兵器。”
“整个中军都这样行军?”
“是。”
封峻眉头一皱,朝廷军以这种防御阵势行军,难怪栾辉讨不到便宜。
一般来说,在平坦之地,一个骑兵可以抵挡八个步兵。而朝廷军的这种阵势,正好可以克制骑兵,战车和车上的长矛能够阻挡骑兵的冲击,战车上的幔布,还能抵挡箭矢,进一步减少阵中步兵的伤亡,并且可以掩护阵中的弓兵,伺机向骑兵反击。
看来元承光已经料到,进入平坦地势以后,多半会遭到陷阵营的偷袭,因此早有防备。
就目前斥候收集的情报来看,朝廷军中军以此阵势行军,另外还用前军和后军的骑兵作为机动兵力,这般缜密有序的部署,可见元承光作为镇北大将军的眼光和魄力,他才二十五岁,假以时日多加历练,必定能成为出类拔萃的将帅之才。
封峻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懊丧。
果然,他还是没办法把承光当做敌人,看到他羽翼渐丰、独当一面,竟然忍不住感到欣慰,哪有大战在即、两军对垒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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