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孩子并不爱哭的,毕竟就连在梦里都不能够放声大哭,年纪却异常能忍忍痛,忍气,忍眼泪,像个怪物。
可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在自己面前却哭了好几次,但每一次哭,才会让他觉得,原来怪物也是有血有肉的。
这一次,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破荒赔上了耐心,反而见不得她掉眼泪耐心在不识好歹之人面前是最难维系的。
却是他一时忘了,对身边的人,这孩子素来识好不识歹。
到底,他还是不够有耐心,这俩字果然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他什么时候竟沦落到需要像这样去反省自己够不够耐心的地步了?
洛一鸣不那三个字还好,她一,霍衍反倒感到别扭。
他算是发现了,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但很有本事让人心疼。
霍衍叹一口气,要抽手,被洛一鸣更紧地拽住。
他哭笑不得:“我去给你拿纸,鼻涕流嘴里了。”
“哦。”洛一鸣讪讪地松了手。
霍衍回身抽了几张纸递给她:“估计是瘴气的副作用,哭完感觉好点了吗。”
洛一鸣擤着鼻涕点头。
“刚刚我到哪儿了。”
“你,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守夜人。”洛一鸣重复他的话,眼眶竟又开始微微发热。她下意识地微抬了头,看着花板的方向。
宽阔的手掌扶在她发顶,施加微微向下的力:“想哭就哭吧,你在我面前也没少哭过,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想到她刚刚把头埋在膝盖里偷偷抹眼泪,霍衍心里又是一软。
“眼泪不丢人,它和汗水、口水一样,都是体液。我们既然不会因为流汗、分泌唾液而感到羞耻,就没道理要哭得扭扭捏捏。”
自从成为了洛一鸣的契主,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一股力量冥冥之中牵引着越来越偏离自己的人物设定。
霍衍竟然开始扮演起了知心大哥哥的角色不知道顾慈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洛一鸣仰头看着霍衍,摇摇头:“我好多了,已经不想哭了。”
她突然问道:“所以衍哥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不是别人,是你的守夜人,对吗?”
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性格,他肯定要以为她的“对我这么好”是在阴阳怪气地讽刺……
虽然他自问对洛一鸣还算有耐心,但也绝对称不上对她好,顶多不那么坏而已。
霍衍垂眸看她:“灵契是双向契约。守夜人时刻准备着为契主献出生命,而契主也要持续守护守夜饶生命。守夜饶性命是契主的,并不单指它属于契主,也意味着契主有责任去保护好它。”
“所以,丫头,你也许有你的不得已,但出于契约精神,在每一次以身犯险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确自己的身份,更加谨慎稳重一些,不要再让我为难。”
洛一鸣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场谈话或者对峙,她甚至想好了所有的辞,也准备好去面对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但预想中的谈话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霍衍没有在责怪自己接近亡灵给他添麻烦,也没有控诉自己丝毫没有遵守一个守夜饶本分,他一本正经地在的是:我是你的契主,有责任保护你,你对自己生命的大意疏忽让我很为难。
她本以为,自己这次踩到了霍衍的底线。
她本以为,霍衍那本就稀有的耐心已被自己耗尽。
可他竟然首先想到的是:也许自己有不得已。
不得已
没有责怪,甚至是在替洛一鸣开脱。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将戳心窝子的话得云淡风轻,留她一人仓皇悸动。
你兀自搅起汹涌波澜不觉唐突,浑然不知我阵脚大乱却竭力声色不动。
面对这样的霍衍,她忽然觉得很无措。
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的选择但凡可以,她本愿意为他献上自己的所有热忱和真心,而不是像这样做着伤害他的事来反复试探他的底线。
知道,但显然霍衍不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像这样温柔郑重,好像她什么都没做错一样。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些什么。
霍衍,不要再让他为难。
可他不知道的是,只有将这份契约作废,才能真正让他不再为难。
洛一鸣无法去对霍衍解释,她注定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守夜人,自己早已失去了向任何人献出生命的资格她这条命,是欠着的,迟早要还回去。
洛一鸣更无法去对霍衍诉,她曾为“守夜人”这个身份感到雀跃欣喜,然而很快又因为这无望的羁绊陷入痛苦的挣扎。
心如死灰也许可悲。
可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暗夜里,死灰堆终于重又燃起零碎火星,却要由她,亲手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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