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院子外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而丹凤家的院子里却是一片冷冷清清。杜氏早在前一天便带着儿子回到了娘家过节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美名其曰:自己这是去那边沾沾喜气,来年好让这个家再兴旺起来。
杜氏母子一走,这个家里就又只剩下丹凤与碧君父女二人了。丹凤已经一连三日没有吃进去过任何东西,整个脸上已经瘦的塌陷了下去,昏黄的灯光下宛若一具裹着一层焦黄色枯皮的骷髅。碧君熬了碗稀粥端到父亲的病榻前,想喂父亲吃上几口,可是任凭她怎么叫父亲,丹凤就是一直不见醒来,气息也越来越弱了。
夜越来越深沉,碧君一个人守在父亲身边,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她坐在那里望着昏睡中的父亲,心里一阵阵的难过,难过之余又对杜氏母子的绝情而感到愤慨。正想着,只见昏睡之中的父亲略微动了动胳膊,碧君连忙凑到父亲耳边,叫了一声爹。令人欣喜的是,丹凤竟然睁开了眼睛,侧过脸朝碧君笑了一笑,对碧君说道:“丫头,我这一觉睡的好长啊,都点上灯了。”
碧君一听父亲如此说,惊喜的说道:“爹,你又能看见了?”
丹凤面容平静的点了点下巴,轻声说道:“今晚是除夕了吧,你听外边的鞭炮声多热闹啊。”
碧君激动的掉出了眼泪,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对父亲说:“爹,今晚是除夕,等会咱也放上一挂鞭炮驱驱晦气。”
丹凤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稚嫩的小脸,疼爱的说道:“傻孩子,放那劳什子做什么,咱父女俩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说说话不好吗?”
碧君紧紧将父亲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笑着说:“好,咱不放鞭炮,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听着呢。”
碧君说完,将一直温在书房炉子上的稀粥用毛巾垫着端了过来,舀了一勺后,轻轻吹了一吹,送到了父亲的嘴边。丹凤看着那白米稀粥,倒真觉得有些饿了,他大口吞了下去,说来也奇,这次竟然没有半点哽噎,顺顺利利的就吃到了肚子里。
碧君一边惊喜的又舀了一勺喂到父亲口中,一边激动的说道:“爹,您的病怕是要好了,您瞧着吧,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您身上的病肯定都就丢在旧年里了,您好生养上一阵子,等开春暖和了就能又登台唱戏了。”
听着女儿为自己宽心的话,丹凤笑了一笑。他又吃了半碗稀粥,然后轻轻的摆了摆手,说自己已经饱了。
碧君将碗放到一边,又用毛巾给父亲擦了擦嘴,然后坐在床边听父亲跟自己说话。
丹凤吃了些稀粥,浑身又有了些气力,脸色也比方才好看了许多,他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那个有些破旧的藤条箱子,然后对碧君说道:“小福子,把那藤条箱子搬到爹跟前来,我有东西要看。”
碧君走过去,从床脚的柜子上将那只藤条箱子取下来,放到方才自己坐的椅子上边,好奇的看着父亲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将那箱子上的锁打开。
丹凤掀开箱子,只见里边整齐的叠着一件淡紫色的戏服,碧君仔细一看,发现正是中秋那晚父亲穿在身上的那件嫦娥的衣衫。
丹凤将这件做工考究的戏服拿出来后,用手仔细的抚摸了一会子,然后对碧君说道:“好孩子,这件戏装跟了我二十来年了,别看这衣裳有些年头了,可是这可是件好东西,当年我的忘年之交林老先生专门花重金请了苏州最好的绣娘用内宫的绣法用金丝银线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这料子也是最上等的料子,如今市面都再难寻到了。自打从汉口的戏台子上穿过些日子,之后就一直平平整整的放在这箱子里,如今我把它送给你,等你日后长大了,有机会演嫦娥的时候,你就按你的身量改改穿上它,全当爹在你身边给你把场了。”
碧君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件嫦娥的衣裳,对着灯光仔细的一端详,只见上边的金丝银线依旧闪闪发光不说,上边绣的朵朵海棠也似真的一样,分外夺目。最最难得的是那淡紫色的料子飘逸之中带着华贵,用手去摸又十分的清凉顺滑,不似他们平日里穿的戏服,总是涩涩的。
碧君将那件对于她来说还显得有些宽大的戏服比在身上,笑着问父亲:“爹,你看我像嫦娥吗?”
望着一脸欢喜和纯真的女儿,丹凤笑着说:“孩子,你不应该问我你像不像嫦娥,爹既然将整出戏连同这衣裳都传给了你,那你就是嫦娥,就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嫦娥,记住了吗?”
碧君听了父亲的话,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钦佩的说道:“爹,您才是天底下最美的嫦娥。”
丹凤凄然一笑,不无伤感的说道:“爹这个嫦娥就要回月亮里去了,往后这位美嫦娥就是你了,孩子,你可不要让爹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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