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阳照射在河面上,闪着耀眼的银光,河畔的蓝色小花也因为有了阳光的照耀而显得更加夺目。坐在河边青草地上的子声顺手从草丛里摘了一朵蓝花仔细的看了一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一闻,然后将花轻轻的递到了坐在身旁那块大青石上边的碧君手里。十二岁的碧君接过花,抬起手将花瓣对着太阳,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天真的说道:“平哥哥你快看,天上有一个蓝太阳。”
碧君说完扭头冲着子声非常活泼的笑了起来。
面对着一脸纯真的碧君,子声此刻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十七岁的他眉宇间多了一丝伤感。
碧君见子声好像有什么心事,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平哥哥,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出什么事了吗?”
子声定定的看了看碧君,轻声对她说道:“小福子,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唱完今天晚上的戏,我们家明天就要离开张家口回北平去了。”
“什么?你们要走了?不是说好要再续约的吗?”碧君异常吃惊的问道。
看着一脸震惊与难过的碧君,子声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其实对于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再续约,甚至为什么前阵子好端端的突然从师叔家搬出来,子声也一直弄不清楚。他从母亲偶尔间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只是大概知道父母与师叔家起了纠纷,不能再一起住了不说,就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对方一眼。子声不明白,前阵子那般要好的两家人究竟为什么事竟然闹的如此生分,特别是两家的女主人每每提起对方家里时,就像有着血海深仇一样的愤恨。
那天,在那静寂的小河边,子声和碧君都没有了往日的顽皮与跳跃,年少的他们都满怀伤感的望着面前哗哗流淌的小河,心中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与对方听,但是却又不知究竟该先说哪一句,只能默默的藏在心中,任离别的愁绪与牵挂随着哗哗的流水飘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在河边坐了好久好久,直到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子声轻声对碧君说道:“时候不早了,晚上还有戏,咱们该走了。”
碧君点了点头,眼眶了有泪光在闪烁,而对面的子声也红着眼圈,万千的伤感全都分明的写在两个人的眉眼之间。
子声有些不放心的叮嘱碧君道:“往后挑水的时候要小心,巷子里新铺的石头一下雨就打滑,当心跌跤,婶子责骂你的时候不要难过,远远躲开就是了,咬牙忍耐着吧,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碧君咬着下嘴唇使劲点了点头,抬眼问子声道:“平哥哥,你会回来看我吗?”
子声强做笑颜的说道:“那是自然,等我回北平了会给你写信的,等你再大些,我就回来接你去北平,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个台子上唱戏了,你说好不好?”
子声的承诺让碧君本来满是伤感与惆怅的心微微暖和了一些,她充满信任的冲子声又点了点头,然后对子声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咱们拉勾。”
望着碧君那一双如河水一般清亮干净的眼睛,子声的脸上复又明朗起来,他笑着对碧君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来,拉勾就拉勾。”
在那个夏日的黄昏,在那片开满蓝色小花的青草地上,伴着哗哗的流水声,这两个十来岁的少男和少女一边伸出小拇指拉勾,一边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这段美好的友谊连同那个短暂而又绚丽的夏日,永远的定格在了子声和碧君的心里,此后余生一刻也没有忘怀。
当天晚上碧君与子声在开场戏后唱的是《梅玉配》,而他们的父亲丹凤与飞云则压轴唱得是《朱砂痣》,那天晚上的戏唱的异常的精彩,台底下的观众也都听得痛快酣畅,掌声与叫好声从一开场就没有停歇过,那样热烈火爆的场面直到过去了很多年,都仍旧被许多戏迷津津乐道。
当天晚上,唱完戏卸好了妆,飞云带着班子里的众人与剧院经理和其他合作的演员们一一道了声辛苦,感谢诸位在这几个月里对他们的照拂。剧院的经理和其他人都异常惋惜的和飞云做别,希望飞云和他的戏班子日后能再来张家口唱戏。
当丹凤带着女儿碧君从化妆间里走出来时,飞云的眉宇之间猛的一动,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两个人看着对方,嘴角都微微动了一动,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道别的话来。
站在他们身后的碧君和子声却没有父亲们那样的顾虑重重,他们俩朝对方笑了一笑,那笑容深深的印在了彼此的眼眸深处。
这时,正与戏院的人说着话的大环猛的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立刻阴沉了起来,她走过去拉了一把丈夫,冷冰冰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要起大早赶路呢,你还有闲工夫在这看西洋景,哼,真可笑。”
大环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丹凤,然后拉着丈夫转身朝门口走去。飞云本来明亮的眼眸因妻子的这句冷冰冰恶狠狠的话,立马黯淡了下来,他有些不舍的朝丹凤又看了一眼,然后回身随着妻子走了出去。子声见父母转身离开了后台,自己也不能再多做逗留,只得无奈的朝碧君轻轻咧嘴一笑,然后也转身向门外走去。
丹凤一直站在化妆间门口,面容平静的望着飞云离去的背影,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心里究竟再想些什么,只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含蓄又有分寸。倒是碧君,眼见着子声就这么离开了,心里无限的伤感,一行眼泪终究没忍住,流了出来。丹凤回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默默流泪的女儿,疼惜的用手轻轻擦了擦她腮边挂着的眼泪,然后轻声说道:“孩子,莫要哭,人这一辈子难捱的时候多着呢,总不能次次都淌眼泪,往后不论什么事,都要咬碎了牙齿和着血泪一起吞到自己肚子里,莫要在人前落上半滴。”
父亲的话碧君听不大明白,但是她能感受的到父亲那看似平静的面容里面,也一定是难过的,否则他不会如同定在了这里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
天色刚刚透亮起来的时候,碧君便从自己屋里出来了。她知道,子声是坐今天早晨最早的那趟火车回北平,于是她早早的收拾停当,就为了赶去车站为子声送行。当她走到前院的时候,正巧父亲也从书房里出来,父女二人对视了一下,都没有说话。碧君猜想,父亲也一定是想去为闫师伯一家送行,虽说碧君一直弄不明白两家人为什么事而生了嫌隙,但是她能感觉的到,在父亲的心里还是非常记挂着师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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