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梅走后,季长风说:“我想了想,童为国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了。我还想带句话给他,就说星期一我们的修理铺开张,他要愿意,请他来吃顿饭。”
陈汉中高兴地问:“星期一真的开张?也倒是该开张了,租金都白交了一个月的了。”
季长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看他童为国有没有那个胆量把我们爷俩都除了名。”
说着,季长风坐到刘小青的床前,拉过刘小青的手握在自己的两个手掌中,柔声说:“小青,实话和你说了吧,厂里下岗工人的榜出来了,榜上没有我,有小林。不过,你不要担心,他童为国不敢。就算是他真这么做了,我和忠汉,再带上小林,也不愁找不到碗饭吃。小林跟着我,能把我手上的本事学到手,一辈子也就有了着落。干这一行,苦是苦一点,脏也脏一点,但是实在。”
陈汉中也说:“季大哥说得对,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们这号的,要不是把家安在了东风厂,早就拍屁股走人了。管球他个童为国。”
刘小青说:“要是小林跟着你们俩,我还着什么急,担什么心。这些日子我也在想,现在下岗的也不是我们一家两家的事,别人能过下去,我们也能过下去。”
季长风说:“原先我愁过,没了厂子,就像没了娘似的,跟谁去过这日子呢。现在也算想开了,没了娘这日子也得过,自己过,总不能都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要靠娘养着。”
陈汉中说:“这种想头,我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就有过,那时候哪个来管你,还不是自己过,还不是过来了。”
季长风又说:“这些天,我和忠汉都去市场上转过,那些干活的就不叫干活,有好多家伙纯粹是骗人的。你看着是弄好了,用不了几天又得修,你再回来,他就说你那零件得换了。”
“我也看出来……”陈汉中难得又插了句嘴,却被秦玉梅打了一个巴掌。赶快止住了
“换给你的,也是从别人机器上拆下来的,本来就用不了几天。有一天我就看着他们修一台水泵,故意把一个有砂眼的接头给换上。我们不干这些骗人损人的事,时间长了,自然大家都知道,生……意也会好。”
季长风不习惯说“生意”这两个字,不禁就打了个隔顿。
陈汉中也说:“嗨,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工人阶级,就是当了个体户,也是工人阶级分子,当然不做那些坑人的事。”
季长风说:“小青,过些日子,挣下钱,再给你好好买个车。这个车早该换了。”刘小青的轮椅,还是季长风当年用自行车的车轮自己做的,早就说买一个,但刘小青一直不让,一来这一部还能用;二来出了家门,巷子里还有好几道石阶,刘小青自己又不能出去,车好也是白好;三嘛这车是季长风亲手做的,她舍不得就扔了。
季长风接着说:“星期天,一家人也到公园走走,再去看看海鸥,我想想看,九二年是九三年我们去看过一次,都有好些年没去了。你还记得吗,那次喂海鸥,你扔面包,劲用大了,差点连人带车掉进湖里。瞧瞧,这都好多年没去了。海鸥年年来,越来越多,都没有顾上再去看看,这日子过得多马虎。以后不了.我还要带你去爬东山,现在索道都修到了山顶……”
刘小青任由自己的手在长森手中。季长风的手满是厚厚的老茧,刺喇喇的,却让她感到那手充满了对她的温存与爱恋,她轻轻点着头,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季长风和陈汉中平时都不喝酒,秦玉梅也不会买酒,就买了一瓶“二锅头”回来,这还是听上辈人说的,“二锅头”喝着有劲。两个人全仗着身体壮实,一瓶“二锅头”差不多喝掉了大半。俩人都有了些醉意,说话也开始天一句地一句。
季长风说童为国人是好人,就是没本事。陈汉中就说,他当个尿的厂长,本来也不合他当,要是你季长风不因为*****那点破事,那厂长的位子应该是你季长风来坐。
季长风说,我不稀罕当那个破厂长,不就是管两三千人吗,老子当红卫兵司令的时候,全市的红卫兵都听老子的。
陈汉中就说,说的是,我们当红卫兵的时候多威风。他当这个厂长有什么好,工人没得吃的了,找你,没得喝的了,找你,没地方尿尿,还得找你。你敢不管,你不管,几千人就到你家去尿,淹也把你淹死了。
两个人从童为国说开来,说到书记,说到市长书记,再往下说,越说越没个边际。
秦玉梅就不敢再让他们喝,把酒藏了起来。季长风说,车间里的工人,几个人能喝掉几瓶几瓶酒,我们两个人喝一瓶酒还喝不完,叫人听着笑话。
叫秦玉梅把酒拿出来。陈汉中也红着眼睛,说,你个婆娘不懂事,不要以为季大哥在我就不敢打你,老实告诉你,我这辈子就打过一个人,就是打的你,这还是季大哥教的我,要是没有季大哥,我还不敢打你。
季长风就笑,说,汉中说的不错,我给他介绍你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陈汉中说,你信不信,不信我就当着季大哥的面打你几巴掌。酒喝到这份上,也是七分醉了。
秦玉梅越发不敢把酒拿出来。把个空瓶子装了水倒给他们喝。陈汉中喝了一口,说苦死了,又说,你这个婆娘拿什么来给老子喝,你是皮子又痒痒了,嘴里说着,当着季长风和刘小青的面举起了大巴掌。
秦玉梅还真被他那大巴掌打得怕了,叫一声,躲到了刘小青的身后。
刘小青说,你给他们喝嘛,他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这么喝过酒,他们想喝就让他们喝个痛快,他们想醉也让他们醉个痛快,他们要打,也让他们打个痛快。这大半辈子,已经够委屈了他们的了。
听刘小青这么一说,秦玉梅这才把酒拿出来。陈汉中把大巴掌放下来,笑嘻嘻地对刘小青说,大嫂你在着,我就是和着豹子胆喝下这酒,也不敢动她一根毫毛。
季长风却说,当红卫兵的时候他也打过人,可是自从小马枪死了以后,就再没有打过一个人。又絮絮叨叨讲起小马枪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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