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对岸,亚莎贝拉的身形逐渐隐去,原本在她后面依稀的影子慢慢显现出轮廓,巨大的树影最终成型,粗大的枝干蔓延至了整个河岸。
卢卡斯发着大笑,自信地看着肖恩:“肖恩,这就是你的底牌?在一个星辰魔法师面前,使用黑暗力量?你真的是太愚蠢了。”
卢卡斯抬起手,他的手指上也戴着一枚银白的戒指,看起来和肖恩的星尘魔戒几乎一样,那是卢卡斯最重要的魔具,能让星光暴涨的星光魔戒。
在星光魔戒的作用下,强烈的星光以卢卡斯为中心,往外发散着,把靠近他的黑雾全都驱散走。
他的身躯藏在白色的星光里,高傲的看着跪在远处的被黑雾笼罩得看不清模样的肖恩,他准备给予肖恩一记致命的打击,他要用星光贯穿肖恩的身体,让肖恩为自己的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就在星光被卢卡斯凝结到一点,快要对着肖恩发出的时候,卢卡斯突然顿住了。
黑曜晶树不知何时已经把他包围了起来,他的星光正在被那些晶树吸收着,无数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卢卡斯的四周,肖恩口中呢喃的魔法咒语也由远到近,逐渐清晰。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阻止卢卡斯,他还是射出那凝聚了强烈星光的子弹,纯白的光弹穿进了黑暗的浓雾里,在爆炸的一瞬间,卢卡斯看到了正跪在地上,使用魔法的肖恩,肖恩并没有受伤,光弹没有射中他,在黑暗老头的伪装下,卢卡斯射错了方向。
周围的星光在减少着,一种奇怪的压力让卢卡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而且肖恩此时正在做的事,更让他大感不妙,那是在肖恩被浓雾包绕后就立刻开始的魔法。
肖恩用碎石片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任由包含自己魔力的鲜血流淌至地面,滋养那片包围住卢卡斯的黑曜晶树,他念着黑暗老头在他耳畔的低语,召唤出了那些吸收星光的黑曜晶树,使用了黑暗老头许诺给他的,足以封印卢卡斯的魔法“血界森林”,一种以肖恩的血脉为强大基石的封印魔法。
的确,卢卡斯说的没错,在星辰魔法师面前使用黑暗力量,看起来绝对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但是,如果是被同样拥有星辰魔力保护的黑暗呢?
肖恩做了一个十分卑鄙的行为,他用蕴含自己星辰魔力的血,庇护了黑暗,又借用黑暗之物把卢卡斯包围了起来。
道理很简单,肖恩创造了一种暗光,延续了光下的阴影。让卢卡斯被迫夹杂在了光与影之间。
要破除这个魔法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用强大到足以对抗黑暗老头的魔力,让那些黑曜晶树达到饱和以致溢出的状态,那样他才有可能冲破黑曜晶树的包围第二种,则是用与肖恩同源的血脉之力,找到化解的共通点。
黑曜晶树越来越多,白色的星光则越来越少,卢卡斯没能找到破解的办法,他只能冲着肖恩怨毒的喊叫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肖恩!这一切都还没结束!还没结束!”
当卢卡斯的声音被树丛淹没,当肖恩的眼前已是一片黑色的树丛时,肖恩停了下来,收回了自己被割开的手。
他缓慢地呼吸着,心情沉重,他原以为自己在封印了卢卡斯之后,自己哪怕不会高兴至少也会庆幸,结果那些喜悦的感觉他全都没有感受到,他只有空落落的,悲哀的感觉。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很累,刚才碰撞的激情全都化作了冷烟,他的魔力随着血液一同丢失了,那是个抽丝剥茧的过程,现在的他已经被剥去大部分内在,只余空荡荡的躯体在喘息。
黑暗老头没有在时候纠缠肖恩,因为它已经得到了满足,肖恩的血滋养了它,让它成为了这场对决里唯一的赢家。
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获得了圆满的回报后,黑暗老头沉默地选择了退场,只留下肖恩独自一人,无力的跪伏在河岸边,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土腥。
“我做错了吗?”
肖恩突然说,他产生了悔意,却又不知为何事感到后悔。
他痴痴的抬起头,看着与他隔了很远的河对岸,看着河对岸巨大的树影,昏沉沉的脑袋里,一些火花开始滋滋作响。
“那里,在那棵树下,好像曾有一把火。”
肖恩轻声说,他在黑暗的树影下,仿佛看到了一束摇曳的火焰。
在这个身体被掏空,意识往下坠的时候,肖恩慢慢的想起了一些尘封在他心底的记忆迷雾。
“有个人带着我,驾着小舟去过那里,我听到了他哭泣的声音,听到了他的哀求,他说:请救救这个孩子吧,请救救这个被黑暗侵蚀的孩子吧。后来,那把火就变成了一片灰烬。”
肖恩说着,视线转移到了冥河上,他鬼使神差的靠到了河边,在明知触碰冥河就会招致恐怖后果的情况下,肖恩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把手探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怨灵的咆哮在一瞬间冲击而来,让肖恩本就难以运转的脑袋疼痛欲裂。
他根本没法抵抗那些痛苦。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他想要一个答案,想了解一件事。
肖恩在那些嘈杂声中,苦苦的哀求道:“请告诉我,我是怎么过去的,我在河对岸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终,在无数种声音的冲击中,肖恩双目一黑,昏倒了过去。
不过,他的哀求还是得到了回应,在黑暗中,肖恩重新拾起了自己遗忘在冥河的记忆。
那是一片雾茫茫的世界,浑身沾满淤泥的肖恩于昏迷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细缝。
红色的胡子,最先映入他的眼帘,男人悲伤的哭泣声,随后传入他的耳畔。
在小舟摇晃着靠岸时,无法动弹的肖恩被红胡子抱了起来,朝着一道温暖的光前进。
在火焰旁,红胡子说了很多话,都是对着那把火说的,肖恩努力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他因此变得很急躁很痛苦,他用尽全力的想完全的睁开眼睛,想坐起来。
当光明重新刺痛肖恩的双目时,肖恩苏醒了过来,不过,他在黑曜晶树旁,在冰冷冥河边,醒了过来。
在醒来的刹那,肖恩听到了红胡子的话。
红胡子哀求着那把火,说。
“我愿燃尽自己余下的光阴,只要能让这个孩子重见光明。”
肖恩重复着红胡子的话,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他掩面痛哭,惭愧无比的说。
“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把这件最不能遗忘的事给忘了,把它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光,逐渐照亮了肖恩孩童时的漆黑记忆,普照着他记忆中模糊的世界。
关于亚西,关于曾经的自己,肖恩想起来的,不再只有昏暗的日暮,漆黑的夜晚。
记忆像浪潮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的到来,拍打着肖恩心脏的干涸彼岸,彻底改变了他的生命。
闭上眼,他看到了红胡子大爹阳光灿烂的微笑,看到了红胡子大爹张开的温暖怀抱。
他记起了自己有大爹守护身旁,在夕阳下懒懒地晒太阳的日子记起了在夜里怕黑,大爹就会出现,为他点亮温暖的炉火,为他讲精彩神奇的魔法故事,带他领略奇妙的魔法……。
在最后,肖恩记起了红胡子大爹的名字,叫维克托奥斯丁。
他记得,在巨大的树下,他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后,迷茫地对维克托问了一个问题。
“我是谁?”
维克托温柔的对他说,
“你是肖恩奥斯丁,你是我亲爱的孩子。”
肖恩沿着湿地的小路走了一段距离后,就看到了正坐在鹅卵石上吃梅果的比利。
比利在吃东西的时候,身体收缩成了小心翼翼的,还紧紧的依靠在那个巨人身上。
一看到肖恩过来的模糊身影,比利就着急地问来者是谁,语气里透着戒备和警惕。
肖恩抬起手,点着一束星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走到比利身边。
“还是会害怕对吧?所以才需要巨人的陪伴。”
“我可不是胆小鬼,只是……,谁都会害怕这种黑黑的夜晚。”
肖恩没有提起比利的担忧,他说:“你还记得,你说你时常偷偷在夜里会教堂的事吗?其实,神父早就知道你回去的事了,我在照顾他的时候,他全都告诉了我,他知道你曾偷偷的去看过他。”
“那他为什么什么都没对我说?”比利着急的问。
“因为他在等你。”肖恩摸了摸比利的头,“他一直在等你,用最温柔最宽容的等待,在教堂里等你。你总是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夜晚里等待不是吗?你说他会害怕那种夜晚吗?”
“当然不会怕,神父什么都不怕,无论多可怕的夜晚,神父都不会感到害怕。”比利撅起嘴说。
肖恩转过头,在看着比利时候他,也第一次看到了死灵巨人的骇人模样,这次,即使是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死灵巨人,肖恩的内心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肖恩说:“是的,他们都不畏惧黑暗,还在黑暗中找到了我们,为我们带来温暖的光。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再是一个人,他们得到了救赎,来自我们的救赎。所以他们才不会像我们这样,总是害怕黑暗,害怕自己在黑暗中不安全。而我们,总是迟钝,在最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我想,这也是你时常敢在夜里去看他原因,哪怕在最后那天,你也没有害怕,还是去看了他最后一眼。”
比利咽下了一口梅后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慢地陷入了寂静的沉默,随后,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比利眼中落下。
他主动的扑到了肖恩怀里,悲伤的啜泣着,流淌着本该在教堂里就流淌而出的泪水。
肖恩的手虚晃到了比利的头上,让那顶巨人王冠重新现形。
“现在……。”肖恩捧起比利的脸庞,看着哭得不成人样的比利,说“你该离开这了,这顶破败的王冠,不是你该承受之物,我接住就行了,这里的一切都由我这个魔法师来面对就行,走吧,孩子,我们离开这,一起回教堂去。”
一直笼罩着森林的浓雾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当肖恩把巨人王冠从比利头上取下后,在一阵隆长的叹息中,死灵巨人的身体逐渐消失在了不断退去的雾气里。
握着比利温暖的手,迎着明媚的阳光,肖恩终于踏上了那条回亚西的小路,回到了阳光教堂。
也许生活就将在此重回平静,肖恩原本是这么想到,也平静的度过了几个美好的时光。
直到那天早上,格外明亮的阳光照亮亚西,刺醒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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