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旗角,雪落城头。
风是西北风,雪是漫天雪。
司马嘉齐站在城垛边,任由这漫天风雪将虬须染白。
他极力向远处眺望——这几日每到闲暇之时,他便会独自一人来到城头,或是清点军备,或是检阅军容,或如山岳铁塔般矗立于城头,远方除却雪山、寒烟与荒原,莽莽苍苍,别无他物。
就这样望着满目苍白,有时一望便是几个时辰。
今日轮直守将乃是千夫长赤天雷,此时他正率领麾下军卒巡视城防,见司马嘉齐一人站在城垛边,连忙上前抱拳施礼。
“参见将军。”
司马嘉齐仿佛没有察觉,双眸依然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片刻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今年的初雪,比之往年还要早了几日。”
“不错。”赤天雷应道,“这鬼天气自入秋以来便反复无常,当真折磨人。”
司马嘉齐摇了摇头,说道:“这场雪于我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赤天雷打了个寒噤,颤声疑道。
他是望海州朱汐郡人氏,那里地处南境,夏日如火,到处是美酒、鲜花与阳光。初至镇远关时,他几乎被酷寒冻坏了手脚,因此对荒芜与风雪没有半点好感。
“北境部族善于骑战,若在平川旷野冲锋疾进,只怕当世并无他们的对手,但攻城战却非他所长。”总兵伸手抚过城头积雪,说道,“如今天降大雪,骑兵难以驰骋,此为天时;我有坚城可守,重山峻岭可依,此为地利。天地人三者占其二,已是颇为难得了。”
“依将军之言,我军虽占天时地利,可这‘人和’却并不在我等掌握之中。”
司马嘉齐摇了摇头,说道:“天时地利皆可推断,但唯有‘人和’最难预料,人心多变,人心又易变。殷雪狐的死究竟意味着什么,此事背后是否有更凶险恐怖的布局之人暗中操控,今日之北境是否还是十年前的北境,他们是否倾国而出不留余地,我亦无从知晓。”
话音刚落,赤天雷却突然笑了,他的笑声阵阵如雷,震落城头片片积雪。
“将军,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他作势抱拳深揖,连说话都换了一副语气。
总兵听出赤天雷“拿腔捉调”,知他是故意捉弄自己——也只有这个曾与自己刀山火海滚过的老兄弟敢捉弄自己了,仿佛刹那间回到当年那些血与火的时日。于是他一拳擂在赤天雷胸前,笑着骂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赤天雷笑道:“将军这是怎么了?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苍狼国纵有十万铁骑,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我这刀也砍得,枪也刺得,再不济也是以死相拼,二十年后你我又是一条好汉,却是何惧之有?”
司马嘉齐闻言也笑了,赤天雷的话虽然粗糙直率,但就像在柴堆中溅入一颗火星,转瞬间燃起烈焰三千丈,将这片笼罩关城的无尽阴霾一扫而空。
风雪漫天如何?大军压境又如何?吾亦有一颗赤心可向苍天明月耳!
正在此时,城外忽传来阵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是一匹马,一个人。司马嘉齐向下望去,见这匹快马正朝关城疾驰而来。马背上这人虎背熊形,绒衣皮甲,身后斜挎着一只漆黑长筒,于肩头垂下深紫色的流苏。
此人是石望山麾下的游骑探马,“九耳雀”胡老六。
司马嘉齐连忙下令开关落锁,将胡老六的座马放入城中。不多时后,城墙马道处响起了沉闷又迅疾的脚步声,胡老六来了。
他来至近前抱拳施礼,沉声说道:“将军,属下有军情禀报。”
“有何军情,速速报来。”
“百里之外有苍狼国骑军踪迹,大约再过两个时辰,敌军先锋军便要兵临城下了!”
“先锋军共有多少人马?”
“铁骑千!”
“主将是谁?”
“旗角翻卷不清,只能隐约认出一只青黑狼头!”
“殷雪龙的铁狼骑!”
果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在贺兰山还是关城总兵之时,司马嘉齐就已听过“殷雪龙”这个名字。他深知其刀法如神,用兵精妙,堪为北境第一骁将,疆场之上罕逢敌手,江湖人称“殷一刀”。殷雪龙用刀,司马嘉齐也用刀,他早就想会一会这“传说中”纵横无敌的威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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