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得惨不惨与我们无关,每个这样突兀地跃进人们视线里的家伙都会被抹除,毫无疑问他也会是其中之一,”灯塔之下忽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与前者不同的人,他的腰间佩带了一把白铜打造的剑鞘,剑鞘中缩着平静的剑柄,就像巨龙沉睡在深海中,如灯眼般的竖瞳闭合着,缕缕气泡从周身浮至海面,化作四处迸开的水滴。
他凝望着远处的海面,沉沉地呼出一口热气,热气化作一阵白雾散在冬日午夜冰冷的空气里,就在白雾散尽的那一刻,男人消失在了原地,灯塔的光依旧在旋转着,只是落在海峡时多出了一道影子。
“毕竟圣学院里不都是天才吗?”出现在海峡的男人伸手接过另一个男人手里的白色纸条,他借着灯塔淡淡的光辉将纸条读完,然后发出讥讽的笑声,说,“又是天才,又是天才,圣学院里从来不缺天才,包括我们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可你看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
“议会长老本来就不该被人记得,”男人轻轻地扶了一下挂在耳朵的单片眼镜,开口说道,“无论是你莫扎克还是我博尔茨都不该被人记得。”
一道雷光闪过,将莫扎克脸冷峻方正的线条映照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说的对,”这个名叫莫扎克的男人低下头,轻轻地抚摸自己腰间白铜的剑鞘,雷光逝去,黑暗中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正是因为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讨厌,我一直都很讨厌事实,因为事实总不能让我满意。”
“谁都不喜欢,”博尔茨开口道,脸的疤痕动了动,显得狰狞而骇人,“我们两个人当初加入神学院的时候有谁能料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居然要刺杀自己学院的院长大人?”
在听到这个不可接受的事实之后,莫扎克顿时显得更加苍白,他抚摸着自己脸那道无法消去的疤痕:“圣学院层的那些家伙,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达里瓦尔自己也是足够愚钝,这么大摇大摆地把自己回归王都的时间宣告给学院,他难道以为如今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以前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他的天下?”
就在几天前,圣学院层忽然得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来自已经数不清到底多少年没有在王都待过的达里瓦尔院长,已经有很多人忘了这个老家伙,甚至有许多人已经把经常与其他院长同台的莫斯教务长当成了神学院院长,但事实神学院的院长大人从来没有换过,院长一直都是那位参加屠戮恶魔行动中被恶魔诅咒缠身的高阶大魔法师,达里瓦尔。
达里瓦尔院长为了避免自己的诅咒干涉到学院甚至王都其他人的生活,在屠戮恶魔行动结束之后在学院呆了没多久就选择了离开,名义是在全世界周游,其实大家都明白其实这是一种无声的放逐。
他这辈子都不该再回到王都,达里瓦尔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在离开前甚至将自己最珍爱的那柄来自混沌时代的院长权杖交给了莫斯教务长。
在那之后的几年达里瓦尔都没有任何消息,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就在今年新生入学测试之前,这位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多久的院长却忽然对神学院发来消息,并附了自己出的一卷考题。
从那开始,他似乎就开始变得鲜活起来了。
这次的信息他提到自己已经找到了抑制恶魔诅咒的方法,所以他才会选择回到王都,来寻求帮助。
莫扎克无声地望着远处那艘不断靠近的游轮,剑柄垂至地面,在潮湿的石面留下一道灰白的印记。
达里瓦尔院长还是太天真了。
博尔茨扶住眼镜,右手伸在斗篷下,悄悄抓紧了自己的左臂,冥冥中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仔细思考的话却又想不透彻。
他们已经在圣学院中待了两年,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执行过无数圣学院堪称黑暗的任务,但在得知自己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曾经的院长时,二人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当然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心理的冒犯。
“院长大人,还是没想明白啊,”莫扎克在带着几缕咸味的海风里轻轻地呼吸,“如今的塞万,已经不是他的塞万了。”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位屠戮恶魔的英雄,也不是被万人敬仰的神学院院长,他如今所能做的事应该只是当一幅被挂在学院走廊里的画像,而不是干涉学院,也不是突然宣布回归。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就不要回来啊,”博尔茨无声地叹息,“现在王都已经适应了没有达里瓦尔的生活,一个放逐犯还想回到王都……那个老家伙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懂吗?还是被恶魔诅咒折磨得变成个蠢蛋了?”
“我姑且觉得他还不是个蠢蛋,”莫扎克带着些许开玩笑的语气说,“今年他出的那些考题连我都只能考个七十分。”
博尔茨听了这句话有些哑然,可紧接着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黑暗的码头边,灯塔流离的光下,潮湿的海风中,远处海面喧闹如不息的沸水,天边阴云密布,偶尔雷鸣震耳,电芒在厚重的云层间闪烁炸裂,几只彻夜不眠的海鸟自他们周围盘旋而过,留下几声空灵的啼鸣。
“我们,真的对付得了那位院长吗?”在笑声结束之后,博尔茨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虽然没有文字描述,但在那么久以前的恶魔屠戮战中他肯定是贡献最大的那位,因为恶魔觉得他最为可恨,不然也不会将临死的诅咒寄生在他的身。”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将左手放在剑鞘,而后缓缓地将剑柄拔出一寸,那一瞬间剑身折映出的海光冷到刺骨,剑身天生的纹路清晰如花岗岩分散的裂痕,但那并不意味着这把剑脆弱不堪,正相反,这把刀曾经砍下过巨龙的一边翅膀与尖角而不留任何痕迹,在纹路中能见到丝丝擦拭不尽的血红,那是用无数大魔法师的鲜血染红的,只有大魔法师的鲜血才能感染元素,才能有如此鲜活的力量,才能浸在他的剑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
这是一把遗留在混沌时代中的大不列颠斩骨长剑,体长一米,能从他的腰间垂在地面,通体用稀缺的某种金属打造,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能完美融入任何元素的魔力,这种锻造神器的匠人技术已然绝迹在了漫长的混沌时代中。
换言之这可能是举世唯一的一把斩骨长剑。
这柄剑生来就是为了斩杀。
博尔茨明白此时莫扎克做出这番行为的意思是什么。
他是在告诉自己这柄剑马就要落在那位最强的几位大魔法师之一的达里瓦尔身了。
遥远游轮的汽笛声响起,堵塞了二人的耳朵,一阵浓郁炽热的蒸汽喷涌而出,将夜海的薄雾填塞干净。
灯塔的光切在海面,在某一瞬间,巨大的钢铁造物映照在二人的视线里,白色刺眼的涂装和红色的底字写在船侧表面,那大船罩在浓郁的气雾中,像是被黑暗吞噬的游鱼。
“伦瑟先王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之一大概就是杀了北海里的那条蛇,还有把那条鱼打得再也不敢浮出水面,”博尔茨望着那艘游轮开口道,“没有他的这番功劳现在人们在北海乘船还需要提心吊胆。”
“女皇和他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莫扎克说,“舰征远古海龙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很宏大,说白了只是捡个漏。”
“这件事你我这种人知道就罢了,”博尔茨叹了一口气,“当年轮亥净世,远古海龙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远古怪物,况且远古海龙其实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它所寄宿的地方是雪川域,那里的居民原本也不多,值得在意的只有那位爵士。”
“所以我总是在想如果是那位皇子继位的话会怎么样,”莫扎克的眼睛变得血红,他死死地盯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那艘游轮,海面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浪潮如滔天的洪水一次又一次地袭来,几乎已经能沾湿他斗篷的边沿,“如果女皇没有对皇子动手,如果瑞森家到现在还如以前一般昌盛,如果那位以天资震惊整个漆泽的皇子还活着,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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