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娄大哥,我喜欢小林,我想娶她为妻!”叶玄的眼睛遥遥望着山对面那一座高台上的红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为妻?”伊娄染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嗯。”叶玄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伊娄染见叶玄语气如此平淡,不禁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道:“我伊娄部是塞外部落,恐怕小林的身份入不了令尊堂的眼吧!”
伊娄染曾游历九州,对于晋人信奉的“华夷之辨”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知道,迁至中原的鲜卑人在晋人的生活中,地位是十分低下的,只可能为奴为婢,最多不过是仗着主人的恩宠成为侍妾。
这还只是一般的寻常人家,而像梁县公府这等公爵世家,即便是平常家世的汉家女子,都不可能娶为妻室,更遑论一个塞外胡女?
士庶有别,门当户对,这应当算得上是中原婚嫁最基本的习俗了。
即便放荡旷达如风流名士阮咸,能够不计身份地位,与姑母家的胡婢相爱,随后又在服丧期不顾礼法,着孝服追回胡婢,但此等不羁世俗之人,最后也只能给那胡婢一个侍妾的名分,叶玄又有何德何能对抗这世间的成见和礼法,给伊娄林一个妻室的名分呢?
叶玄自然明白伊娄染的担忧,他转头看了一眼正神色不满的伊娄染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山脚远处那一点艳红,似笑非笑的道:“伊娄大哥太低估小弟了,也太低估家父与家母了!”
“家父就不多说了,常年领兵在外,与诸胡都打过交道,如果家父对诸胡存有轻视之心,恐怕早已战死沙场了,至于家母,一向慈爱,从小到大也一直教导小子要重情重义、勇于担当,不然去年也不会纵容我只身北上洛阳,而伊娄部对我有莫大的恩情,家母也心知肚明,因此是绝不会因为小林的身份而轻视她的,这点在下敢对伊娄大哥保证!”
叶玄说到父母,流露出一种自豪的笑意,接着道:“至于在下本人,或许没有阮常侍那般放荡风流、不羁凡尘,但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后,也明白了许多,人活一世,要珍惜眼下拥有的,也要追求自己喜欢的,凡事从心,何必理会他人的评议!若这一辈子下来,不能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又有何乐?”
伊娄染听闻,默然良久,突然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好一个凡事从心,你这般说法,好似不许小林嫁给你倒是我的不近情分了?”
“不敢!”
伊娄染看着叶玄,又是一笑,接着道:“你想娶小林可以,但那也得她愿意嫁才是,再说,依我伊娄部的习俗,只有你在这次冬猎中夺得头筹,才有迎娶小林的资格,你有这个实力吗?”
“她不会不愿意的!”叶玄语气平静,但言辞甚是笃定。
“呵!”伊娄染的嘴角不禁咧了咧,有些好笑的道:“说得好像你比我这个兄长更了解小林一样!”
“当然,因为她是我未来的贤妻啊!”叶玄看向伊娄染,眼角流露出一种自得的神色。
“至于冬猎的头筹,我自认箭术不湛,无法夺得,但我有把握让夺得头筹的那位战士败倒在我的手下,只是不知伊娄大哥是否愿意承认小弟的这份实力?”
“你要决斗夺亲?”
伊娄染面色有些难看,夺亲在塞外是司空见惯的事二人决斗,胜出者将迎娶新娘,而战败者只能带着他的耻辱化作一堆黄土。
若是叶玄果真能击败冬猎中获得头筹的战士,依照塞外的习俗,他的确有资格迎娶伊娄林,但这样也有些不合伊娄部历代来的族制,会很让伊娄染难堪。
“不。”叶玄摇了摇头,道:“小弟不会让伊娄大哥为难的,决斗或许会有,但并不会以夺亲的名义!”
“不是夺亲?那你以什么名义决斗?”伊娄染实在想不明白叶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玄也不打算瞒着伊娄染什么,笑着道:“伊娄大哥不是声称叶玄是大哥你的结拜义弟吗?那若是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伊娄大单于是不是要考虑一番呢?”
“即便你以我结拜义弟的身份反对,也不会影响到结果,我还是会顾及族里多年来的族制的!”伊娄染几乎想也不想,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小林不喜欢对方,也不肯嫁呢?伊娄大单于是不是要再考虑一番呢?”
这次伊娄染沉默了,这话说得没错,若仅仅只是叶玄出言反对这门亲事,即便叶玄真是伊娄染的结拜义弟,他也不会因此而违逆族制。
但若真的是小林不喜欢那夺得头筹的勇士,不愿意嫁,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的二姑慧宜也是始终不待见杰古余的,然而父亲还是按照族里的习俗让慧宜姑姑出嫁了,结果落到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实在令人不忍,他可不想自己那可爱开朗的妹妹重蹈慧宜姑姑的覆辙。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如果小林真的不愿意嫁,到时候我自会顺水推舟,让你毁了这门亲,但小林是不是真的属心于你,你又是不是值得我将小林托付于你,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清楚!”
叶玄听罢,心中也顿时一轻,笑道:“有伊娄大哥这句话就足够了!放心,我叶玄定不会让伊娄大哥失望,更不会让小林失望!”
“希望如此!”伊娄染也摆出一副娘家人该有的淡漠表情,冷冷的说道。
两人又在此处各有所思的站立了片刻后,方才踏着厚厚的积雪下了山腰,来到山脚的狩猎区域。
将近三个时辰的角逐,不出所料,叶玄又是一无所获,而在回营寨的途中,叶玄远远便看到一大群族民簇拥着一个身高八尺、体格精壮的年青人,吵吵嚷嚷的向着高台方向而去。
那人粗壮的左肩上扛着一头百斤重的野猪,叫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那头野猪的脖颈处硬生生被一支箭矢横穿而过,想必是当场便毙命的,另外,他的右手还提着一个小孩胳膊粗的羊腿,那是一头毛皮暗黄的成年野山羊,羊肚上还插着三支箭矢,在雪地里拖出一条显眼的痕迹来。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头被驮在战马的麋鹿,纯白的毛色和奇特的鹿角,一下子便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
而在那人的身后,还有两三个身量较矮小的少年,估摸着应该是他的跟班,也是每个人都肩扛手提,身上挂满了野兔、野鸡、斑鸠、野獾一类的猎物,一边走还一边手舞足蹈的向周围的人炫耀着,叶玄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从神情和手势上也猜出了个大概,两三个少年身上的猎物也几乎全是前头那人猎获的。
从目前来看,这场冬猎夺得头筹的,想必定会是这个身高体壮的鲜卑汉子了。
“这是我伊娄部堓夷家的儿郎,今年十七岁,已经是连着两年夺得冬猎的头筹了,对小林也是倾心已久,实话说,我很满意。”伊娄染看着前方的热闹场景,恰逢其时的向叶玄介绍道。
叶玄听到伊娄染这番揶揄的话,也不禁一笑,答道:“伊娄大哥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林她满不满意!不是吗?”
伊娄染被这一句话呛得哑口无言,良久后才故作恼怒的瞪眼道:“满不满意我自会问小林,在我确定之前,你休得胡作非为,否则别怪我不念情分!”
“那是当然!小弟说过,不会让伊娄大哥为难的!”
叶玄仍旧笑着,笑得自信满满,因为他仍旧记得滁水旁的陪伴,仍旧记得连山下的关切,也永远不会忘记临行分别时伊娄林眼中的不舍与哀伤。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了:经过那些时日的相伴,自己渐渐生长的情愫并不只是单独的一份,他已经得到了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回应,而这种回应,世人称之为“两情相悦”。
既然老天让他从那次磨难中活着走了出来,他就应该奋力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论有何种困难,都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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