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这一上午都是要和这些人商量关于驰援寒州的事情了?”
“我还是那个看法,除非暗裔大举入侵,光明正大地攻打北月关,否则我绝不会出兵寒州。这是先帝遗命,也是我历代家训,我们的死敌,永远是那些蛮子。”城守忽然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
桌上的吃食在两人交谈时已经用得七七,尤其是程子登案前那一堆骨头,配合他脸上的戾气,真有一种把人生托活剥的摄人感。
陈巩把碗筷向前一推,“我同意将军的看法,只是不知将军还有何恼?在下定然竭尽所能,为你排忧解难。”
相处多年,陈巩自然能看出他是心事重重的纠结模样。
“这都瞒不过先生,那我就说了。”程子登叹了一口气,那股气质忽地散了,“这次东州出兵,我有一事堵在心里,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请先生为我解惑。”
陈巩正襟危坐,“将军请讲。”
“如今这个天下,到底应该是怎么的一个样子呢?”出人意料的,程子登先是感慨一句,旋即发问,“关于此次暗裔,我有诸多不解,尤其是东州联军。按理来说,诸侯的敌人只有诸侯,寒州的诸侯要是灭亡,对于那些国君来说不应该高兴才对?他们怎么会出兵相救?”
“将军不也是诸侯?”陈巩笑着说,“怎么还不理解这个?”
程子登先生一怔,旋即大笑,“军师可别打趣我,我也就算一城之主,哪里能比得上那些诸侯?与那些掌管富庶土地的诸侯来比,我这里只算一个乡下地方。”
“以将军掌管的兵马来看,算得上一方诸侯,可以将军的眼界与目光来看,虽然同样是人主,可与那几位世袭的诸侯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陈巩直言不讳,程子登点头表示认同,可脸上仍有沮丧的神色。
“将军乃是人主,麾下大多是士兵,而那些人主,麾下大多是子民。将军虽然看到那些人的争霸称雄之心,可他们亦有一国之君的气度与眼界。”陈巩笑笑,“尤其是东土,这是衍朝姜氏唯一存世的血脉,姜云烈是个心怀苍生的国君,或许不是,只是装出了这个样子,可他也要装下去,不然衍朝新亡,他凭借这个正统的身份所积攒的威望与名声都会一扫而空,再也没有任何光复故国的可能。”
程子登思索良久,“我明白了,东土无论如何都会出兵,这是一个天下共主继承人的身份与气度,无论姜云烈有无私心。可是景国与温国呢?他们也出动了如此之多的人马,他们也打算凭此弄个好名声?”
“景国燕氏自古以来就以侠义著称,好打抱不平,乐善好施,大衍年间曾多次出手援救周边小国。不过到了近代,他们的立国之本被动摇,燕寒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立国之本?”程子登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些稀奇古怪的军械来,“军师可说的是机关术?”
“正是。”陈巩点头笑道,“景国曾以机关术闻名,这是国库来源的重要一项,他们来的那四万人大多是器械的运输者。燕寒不过是想在整个神州都瞩目的战争上展现这些器械的威力,以此震慑或者把这些军械卖给各个诸侯罢了。”
程子登继续追问道,“那温国呢?”
“温国是东州五个诸侯国间实力最弱小的,而东土最强。他们与东土签订了攻守盟约,听闻现在国内又有变动,起码在眼下,他们是同进同退。”
连续的问答令陈巩有些口干,程子登趁此令亲兵端走碗筷,并嘱咐奉上两盏茶过来。他们一开始就摒退了左右,两人的交谈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等到茶水端上,陈巩温润过喉咙后,继续说道:“这便是东州联军的由来,可以说各生异心。而剩余的诸侯也都无偿提供了部分粮草,表示他们对暗裔的决心。”
“这暗裔真的这么厉害?”
“我虽然不知具体事宜,可从这些年神州诸侯的动向以及那些外族人来看,暗裔可能对于神州三陆来说真有灭顶之灾,只不过率先倒霉的是寒州而已。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领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省去了将来扫平他们的功夫。”陈巩冷笑着,“如果寒州真的沦陷,那北原所有的诸侯就会紧张了,而不是只有这样敷衍的态度。”
“那东土出动十五万人,以及二十余位超然者,应该是举倾国之兵吧?”程子登问,“难道姜云烈不怕有人联手趁机覆灭东土?”
陈巩忽然失笑,“将军是真的糊涂了,不比当年的英姿。”
“这就是说我老了,我还没老呢,军师你又犯了老毛病,要掉书袋子,我是个只会行军打仗的粗人,对于这些哪有你看得透彻?”程子登瞪着眼,佯装发怒。
陈巩接着说道,“暗裔是天下共敌,谁都希望有人抗击,可又不想那个人是他自己。无论东土成功与否,自己的损失都会少上很多,至于东土的覆灭,一是因为摸不清虚实,诸侯们都不会贸然出手,二就是”
他声调拉得许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这样的事情姜云烈怎么会想不到?即使出动了十五万大军,凭借东土易守难攻的地势,余下的军队足以拖延半年甚至更久,足够撑到卫曲回朝。”
程子登大惊失色,他知道东土富庶,但想不到竟然有了如此的地步,连忙问道,“真的假的,东州竟有这样一位实力强劲的诸侯?那他怎么不一统东州?”
陈巩微微色变,叹了一口气,“当然为真,衍朝在时东土便是巩卫两国之一,那里是富饶的鱼米之乡,被称为国之天堑、国之大宝。而衍朝灭亡后,忠于衍朝的势力全部归顺,姜云烈的领地大到把旧都、新都全部囊括了进去,许多人都把东土看做是衍朝的正统,只不过皇帝换了一个人而已。至于东州一统,很多事都不好说,可据我推测,东土是有这个能力的,什么时候付诸现实,在下不能断定。”
程子登沉默良久,“果然,我们月州是个贫瘠的地方。”转而又说,“军师言简意赅,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不去一国为相,在我这里充当一个小小的军师,执掌一城的政务,真是屈才了。”
他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尊重与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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