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年的口中鼻中全是血,却非庄棵中箭之时那般喷涌不止。
人的命,就是这般不值钱。章悦轩的两手在抖,想去触碰一下箭矢尾羽,那手又哆嗦得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
那中箭之处,有没有血涌出?刚刚涌出过?还是一直这么般缓慢渗出?
这一切,击毁了章悦轩往日的沉着与冷静,看清陈延年已毙命的这个瞬间极短,却又他让觉得极漫长,难道这就是两军阵前非死即伤的真实写照么?这些死去的将士兵卒,他们在知道自己命将休矣之时,会不会后悔错生于将门世族之家?若不是子承父志挤身行伍之中,哪里就会年纪轻轻横死在这荒野之地?
身后众士卒暂时并不知晓陈延年之惨状,又都僵在那里不敢前来。待到心中一时明白兵曹掾佐陈延年确已毙命,章悦轩难免被惊吓得赶紧向后一个翻滚,天哪!难怪他一声不吭地就这么倒地而亡了啊,原来是被人射中了要害!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箭封喉么?那边的弩机手是一个神人么?章悦轩不由得一阵紧张,后背阵阵发凉,天知道江陵来的弩机手为何射得这般精准?一箭射中一个兵曹掾佐,这得抵得上多少个低级士卒?
虽说陈延年并非将军,仅是个掾佐,但在太守柴威心中,也不亚于家中长子朝中大臣一般。章悦轩冷静片刻,又压低了身子爬过去,伸了手指去试探陈延年还有没有气息/
陈延年的脸上尽是扭曲与狰狞,与庄棵临死之时脸上所流露出的那般从容与淡定不同。若给陈延年一点点机会,苍天若能让他慢慢死去,他会给弟兄们交待些什么呢?
章悦轩的手碰了碰陈延年的脸,轻声道:“掾佐,陈兄,你说话呀!”身后的几个士卒也压低了身子爬行过来,其中一个还拖了盾牌,挡在陈延年的身前,以防再有箭矢飞来。章悦轩说:“莫得用处了,陈掾佐大概是不行了,一句话也没有!”
“掾佐!”一个弩机手大叫,紧接着又大哭起来,说:“你死了,弟兄们听谁的?”
章悦轩听了,忙喝斥道:“愚蠢,陈掾佐会不会死,你都得听我!你秦栋梁是个猪么?榆木疙瘩死不开窍儿么?”
被喝斥的弩机手叫秦栋梁,个子不高,脸黑,眉毛短,嘴巴阔,鼻子长,终非相貌堂堂之人,只是平日里一惯不服气章悦轩,这一刻更是乱了分寸,说:“听你的?那好啊,你说吧,弟兄们如何行动?如何替掾佐报了这血海深仇?”
秦栋梁这一番呛白,让章悦轩心里一点伤痛之意都没有了。他知道,这都是陈延年素日对秦栋处处高看一眼之缘故,恃才自傲,重文轻武,自以“吾宁斗智不斗力”常挂嘴边。
细想此人,实非世家大族的高贵出身,不过是读过几卷兵书战策,知几个春秋战国秦汉两晋战例曲故,实打实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一类低贱之人,没大没小的算什么呢?章悦轩看看匍匐在陈延年周围之人,吩咐道:“不必恋战,统统撤到官道上去,直奔黄鳝洲便是。”
“直奔黄鳝洲?”秦栋梁冷笑一声,反问道:“当初,为何要进这林子里来,落得那么多弟兄送命?”
章悦轩一听,心中极为不爽,这可是属下之人向上司说话的口气?但他还是忍了,说:“掾佐之令,谁敢不从呢?”
言外之意,我这军候之令,你也得听!
秦栋梁一脸平静,说:“我等若撤退,江陵之人会不会也撤?”
“哦?”章悦轩装作无意此问,又飞快地望了远处一眼,江陵来的弩机手僵持在五十丈开外之处,随时可发,可谓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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