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棵老桑树枝繁叶茂,如看透世事之长者。汪山虎一言不发,似是心事重重。他背了弩机,手脚并用一跃而上,动作敏捷如狗。爬至两人高处,汪山虎在一处碗口粗的横枝上坐定。两腿下垂,又绞在一起,脚尖上勾,理应是为了坐得更平稳。
远处并不平静,汪山虎自是懂得眼前之势,他腾出手将弩机从后背上解下,架在树杈上,搭上一支铁铸的箭矢。只要目标出现,他会果断扣动扳机。南梁之时,扳机亦谓之悬刀。瞄准之后,只需轻轻地扣动悬刀,那箭矢就会飞出去,并精准无误地命中目标。对于敌阵之中的人与马,只要被瞄准,只要被弩机射中,几乎没有侥幸存活之可能。
春日的风就是这般轻轻的暖暖的,满山遍野都是枝芽儿勃发的清甜味道。陈儿洒对味道异常警觉,他知道这是播种插秧育蚕孵鸡苗的气息。只是,这样的时节,湘东王萧绎偏偏命人前来攻克湘州,唉唉,油亮亮的桑叶在白晃晃的太阳底下急匆匆地随风上下翻滚,远处近处的叶子都是这般耀眼。
与陈儿洒的胡思乱想不同,汪山虎看得清清楚楚,那支队伍至少有五百人,持了刀枪弓箭弩机,提了盾牌,斜背着粮米布袋。最后面是四辆马车,每辆车都是两匹马驾辕,看来车上所载之物并不轻省。
前面的将士兵卒铠甲鲜亮,个个都极精神,统一骑在马上,四人并行,阵容十分严整。故此,队伍并不长,向前移动也极速,又有路边的松柏翠竹碧桑做掩护,就变得若隐若现了。
陈儿洒也想找一棵树,那种既能让他稳稳地坐在上面,又枝枝杈杈特别茂盛的便于掩护的大树。有一棵老楮实子树,也够粗大,也茂盛得如一垛柴草,只是离得汪山虎已战据的这棵桑树远了些。陈儿洒正在琢磨着过去还是留在原地,他说:“要小心,这一处,你站得最高……”
“嗖”一声,一支箭矢飞出去,远处为首的一个就落了马,汪山虎骂道:“干你先人!”队伍大乱,在官道上四散开来,像是有命令,人人下了马,将马拉进路边竹林子里。
陈儿洒攀住横出来的一根树干,往上爬,头顶上,“嗖嗖”二矢连射,汪山虎说:“看这架势,是要进这林子呢!不想跟他们近战,咱们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时候长了肯定占不着便宜。”
“嗖!嗖!”又是二矢飞奔而去,却是单发。
远处,两匹战马嘶鸣着倒地,陈儿洒看到了,他爬的并不高,头顶上就是汪山虎的脚。他停了下来,仔细察看远处,那两匹倒地的马,似是不甘心,又要挣扎着站起来。
也许终是过于疼痛,那箭矢射中了马的左前肩,正是致命之处,那马就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战马在叫,极痛苦地嘶鸣,这声音传得极远,陈儿洒在桑树上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有些可惜,道:“那么好的马,留给咱用多好!”
远处那战马的主人也是携了弩机的,制式与汪山虎所携几乎一样。而且,作战套路也无不同,那边,马上就有箭矢飞向山上这边来。从箭矢飞来的弧度可知,那些人尚未弄明白潜伏的对手在哪里,只是觉得应该是左前方的林子里,大致是这么一个方位,先射他几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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