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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祸乱起(二十八)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则是自话音落下的那刻起便一直牢牢锁定在对方的身上,他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对方闻听此言后立时拍案反驳又或是心中稍有迟疑,受形势所迫这才响应自己,那他便会毫不留情地立时收押对方甚至哪怕是就地斩杀也在所不惜!

不过当他说出这话后却是有些懵了,因为在闻听此言后这位苏姓年轻人竟是闭口不语反倒将目光饶有兴致地投到了张景宗自己的身上!那眼神中带着审视也含着期待,显然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次平等的谈话,这不仅是张景宗在挖掘对方,这苏姓年轻人也在不断考量着张景宗!

这是一次双向的选择。

古往今来可远不只是主择回想到自己一路所遭受的境遇再看看眼前不知自己身份却又以礼相待的一镇之主,他不由心中一暖,顿生知音之感。男子虽是打开了房门让出了空间可话语中却满是鄙夷与恼怒,从他口中张景宗无疑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显然由于年迈体衰陶参入镇后并未风餐露宿亦或是住在简陋的帐篷中,而是在舅父张宁的安排下被送到了本地镇户的家中借宿他的举动像是一盏明灯提醒了所有在场的同族,接二连三的,大规模溃逃开始了!

近三百余名已是登上了城头的柔然士卒开始慌乱地朝着云梯爬去,这自是极为铤而走险地一幕,稍有不慎便会掉落深渊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动作之快仍是一个胜过一个,每一名士卒都唯恐落于人后。

见到这一幕赵贵更是心头大喜,他手持仍滴着鲜血的战刀向前赫然踏出一步,口中掷地有声地对着仅剩的数十名柔然士卒喝道:“再向前一步者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城头上剩余的军士们立时爆出了强大的士气,他们紧随其后爆出了热烈的呼吼声,而那些早已是恐慌到了极点的柔然人则是在惊慌失措中望着一架架战争巨兽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后退去,直到紧贴着城垛再无退路。这一刻很难再有柔然人敢于主动起进攻,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自己的头顶正高悬着一把利剑,无论是谁凡率先迈出一步都将会受到死无全尸的恐怖惩罚!

弩机再度快速装填,怀荒守军步步逼近,僵持中赵贵再次喝道:“降者不杀,抵抗者死无全尸!!!”

们的带领下更多的柔然士卒攀上了城头,他们气势如虹,声势滔天的吼叫更是震耳欲聋。

豆代原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得意,他知道只要顶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便能拿下这片城头,到时即便是其他城墙的守军赶来也无法再撼动自己的战果,可就在此时他快意的笑容却突然凝固在了因血腥而逐渐灼热起来的空气中。

因为就在刹那间,城头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哀嚎,闻声望去只见就在此时一支手臂粗细的巨大弩箭忽地带着一股无匹风浪冲杀而来,破空之声的震颤下几欲令人失去听觉,就像是战神刑天从神殿上掷出的长矛,带着恐怖浩瀚的力量一头扎了下来。

方才还难以阻挡,在城头难遇敌手的的几名俟吕邻氏精锐猝不及防下竟是被直接贯穿,当其中的一人胸口骇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鲜血四溅下这是一件重量过百斤一旦安装就极难移动的弩机,它是由托柄底部的一个扳机来触击射的并且应当完全固定在了城头上的某处,因为也只有这样这架巨大的弩机才能被人力拉动。

即便是这样要想将弩机弓臂向下使得托柄处于一个竖直的位置,军士依旧需要用自己的脚来操作扳机,与此同时把弓弦钩在自己的腰带上,把脚往下踩来扣起由一个击装置拉住的弓弩。这样的弩机无论是在安装,上弹,射上都是极为复杂不易的,但也是因此却注定了它不可撼动的大杀器地位。

哪怕这已是过时了差不多数十年!

对于从未切实见过这种大杀器的张景宗而言,他却完全能够想象到那一箭贯穿数人的恐怖场景,再看看同样是一脸兴奋的匠师们,他定了定心神凝声问道:“各位匠师,敢问这弩机一次可开几箭,一人又能开几次呢?”

对于这些人才,张景宗向来是极其尊重胡鲁巴心中不解,好在张景宗是无法看出他心中想法的,否则定要忍不住怒火攻心下喷出一口老血来!

张景宗明明是吩咐手下将古玩字画售卖妥帖,意思是既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又要让这些行商们记住自己的好,卖个人情下让对方以后记得怀荒镇,在穿过戈壁路过边关时会刻意的到这里歇脚整顿。

毕竟对并不准备收刮民脂民膏的自己而言为数不多的财帛来援就是税收,而怀荒镇的税收可主要就靠着这些关税了,谁叫怀荒镇这破地方本身就是军事堡垒没有什么土特产之类的呢,一旦魏廷有朝一日彻底断了那微薄的供给一切还不得是靠自己么!

可现在倒好那亲卫却是会错了意,卖个古玩字画还价比三家了,不过这还真是有些持家呢

话说回来,当下心念一通下胡鲁巴已是连忙叩声说道:“承蒙张将军关照,此处乃是苟南一苟大人为我等选置的落脚处,我等并未多做改动,若是将军有用那胡鲁巴便立刻叫同伴搬出以免误了将军大事,我等本是行商,走南闯北下风餐露宿本属稀松平常,一切当以将军令为大!”

纵然是宇文泰高欢在此与自己做出同样的交易张景宗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自阿史那敦错一事他早已是想开了一切,如赵贵者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最好,若是不能那就需要给予自己足够的利益,连未来的突厥狼主他都能将其放走更何况是一个声明不显的贺葛岚呢?

听闻张景宗面色凝重的说出誓言,饶是心中早有所料的贺葛岚也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呼吸,他再次沉沉望着张景宗好半晌才说道:“你不会后悔的,我贺葛岚会给你想要的东西,不得不说,张军主你足够令人惊讶!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于景吃惊的神情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

“除了柔然便是洛阳!他还能在哪儿?我迟早会亲手抓住他的,嘿走吧张军主!”

贺葛岚弯了弯嘴角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见此张景宗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是有着相同的敌人!只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景宗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张景宗没有想到贺葛岚早已发现了舅父麾下的那支力量,看来这位曾经的镇将直属军主当真是有着不少自己所不知的秘密。

百足虫死而不僵,仅仅一个贺葛岚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煽动李离的同时察觉到了自己舅父麾下的秘密力量,那于景呢?幸好此人从未有过要长久立足边镇的想法,否则自己想要站稳脚跟又岂是眼下这短短三个月能够做到的呢。

既然如此倒不如听听,毕竟贺葛岚之言的确戳中了自己的内心。

系到他外戚一派的身上,而放回本是已毫无价值的贺葛岚更是如同在形如干柴烈火的怀荒镇燃上了一点火星。

兰氏的铤而走险,张宁与镇军的两败俱伤,再加上柔玄镇将牒云赫的战死,这一切都足以让怀荒,柔玄两镇彻底沦为柔然人的掌中之物,再无丝毫反抗之力,这当真是一石三鸟!

或许这本就是那于景在完成了朝廷某位大人物布置下的任务后连带着分别送给柔然可汗阿那瓌以及俟吕邻氏王子这两位重要人物的厚礼!

当时张宁曾主动找到贺葛岚就此事做过一次深入的谈话,当时的决定是贺葛岚改姓贺,单名一个蓝字出任校尉负责操练新招军卒。这本身在张景宗眼里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决定,毕竟贺葛岚全军覆没在先其次他又是于景心腹,于情于理这样的安排已是仁至义尽,合情合理。

而当时贺葛岚也点头应下,并无异议,可谁能想到在自己都几乎快要将这个人忘记的时候他却是在柔然重兵围城之际给自己来上了这么一手!!!暗中策动李离带领军士袭杀自己,而他自己则是手持牛角大弓屡屡想要递出致命一击!!!

这是为什么呢?!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此刻这支不为人知的情报力量可谓是日渐重大,根据张宁亲自递交的名册上记载这支情报力量此时已经有了超过三百人,其中大部分都往来于六镇之间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每每得到六镇的最新消息。

而剩下的一百余人则是悄无声息的散布到了怀荒镇中,进行着诸如收集情报,辨别细作,监察将校的任务,也就在昨夜这支力量则是在张景宗遇刺的仅仅半炷香后便开始了秘密集结,整戈待旦,至于他们所针对的目标则是显而易见,那便是包括库狄云等人在内的所有两营将校。

显然李离事件已经给张宁与苟南一两人重重提了一个醒,在而今的情形下两人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更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张景宗明白若是今日李离所供疑惑与愤怒交织心间,坐在宽阔的厅堂中张景宗直到黎明时才堪堪睡去,再度醒来已是次日下午,招入门外亲卫询问原来今日柔然人暂未攻城因此亲卫见无人打扰便未出声叫醒张景宗。

听闻这个消息张景宗点点头,他明白柔然人没有攻城并不意味着怀荒镇已是无碍,而显然是对方在酝酿协调着一次更加浩大的攻击。

果不其然,待到未时刚过柔然军营突然鼓声大作而后近四千士卒在各自将领指挥下猛攻库狄云所把手的西门,箭矢云梯冲车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有数百名牧民冒着箭雨扛着装有大量泥土的麻袋想要在城下硬生生堆出一道小山以此借力攻城。

好在库狄云察觉即时命人倾倒火油这才让柔然人在抛下近千具尸体后铩羽而归。

不过看着库房里也是为数不多的火油,众将却是知晓待到明日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而柔然人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实践了自己新的办法切实可用,想必下一次他们可就不止如此了!

收拢心神再度整顿军备后张景宗面色如常的下了城头,而此时苟南一也从镇内而来,原来经过一夜搜寻后他们并未发现昨夜行刺的那名箭手的下落,好在对李离的审问却是已经有了进展。

随着苟南一来到一处静谧的阁楼之前,楼外守备森严,即便城头先前已是兵员短缺迫使张景宗不得不发布全城动员令可这里的十六名军士却未曾有过哪怕一刻离去,从昨夜到此时两班轮换昼夜不歇。

“军主!”

“恩,你们先下去吧。”见到这一幕张景宗没有显露出丝毫如释重负的神情,反倒是心情沉重走上前去发现三人均是受到致命伤已然没了声息,这让他心中愤怒不已!

他不明白到底是谁还想要杀掉自己并且还有着如此能量调走了戍堡城墙上的执夜军士,若非自己反应过快又更添麾下亲卫以命相搏,那自己不就憋屈的死在这里了吗?

想到这里张景宗沉声说道:“由本将备予棺木厚葬三人,家中若有亲人者分露田四十亩作为世业终身不还!”

“谢军主!”话音落下剩余的四名亲卫立时应声谢恩,眼中感动不已。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划破空气猛地擦破了那亲卫的脸颊扎在张景宗的跟前!

尾部的羽翼伴随着箭身剧烈颤抖,尖锐的箭头更是伴着丝丝血迹深深扎入了土地中,这突兀现身的危险让张景宗猛地一惊,有人想要杀自己!而且就在这戍堡之中!是蓄谋已久吗?是谁!

来不及多想随着箭矢划破静谧空气的刹那,那对诡异军卒已是不知在何时拔出了战刀向着张景宗冲了过来!寒光闪过,冷然刺骨,见此情景几名亲卫也端得是反应迅速身手不凡,仅仅片刻间也是拔刀迎战,铿锵之声立时打破了夜之宁静。

不过在这激战之中张景宗却微微弓下了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轻一些,他知道那位箭手依旧在黑暗中不曾离去,这犹如芒刺在背的紧迫感逼迫着他不敢有丝毫大的动作。

反复的深呼吸中亲卫与军卒的厮杀怒吼声仿佛已是被缓缓抽离,张景宗的世界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举目扫过四周仍旧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异响,好像刚才那一箭即便是卖光了于景这镇江府中所有的字画古玩也远远不够啊!

但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张景宗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只见他回过神来略是平稳心境后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本将可是希望届时需要拿出的财物越少越好,毕竟你们也都知道本将这口袋可是比脸还干净!更别说千里迢迢送谁回到故土了!“

说着张景宗话锋一转笑指着其中一名身材并不魁梧却足够强壮的年轻校尉道:”那个步六宇,若是本将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虎贲卫应该是寿阳战梁军时招你入营的吧!啧啧,寿阳,那可是真远啊!你知道这沿途有多少关卡吗,那些守卒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心狠!你别看我,反正我是打死不会去寿阳的!

再者说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独孤浑焕那小子回来不得找本将拼命?

要知道当初本将将然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一向平易近人的军主大人会如此愤怒。

沉默与惊骇中唯有须卜鹿姑自己在短暂的愣神后才如同受了天大委屈般,胆颤心惊地开口道:“军主,末将末将可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啊,那些人本就不知好歹,咱们虽是披了一身甲可谁不是爹娘生的呢?也都有一众妻儿老小啊!凭什么咱们在城头上和那些柔然狗贼拼命,他们就能在下面坐着呢?

更何况现在也是柔然人太多了啊,咱们不到最后关头会让他们来顶上?白天咱们死了多少弟兄有抱怨过一句吗?自从我等跟随您后一不欺压百姓二不收刮镇民,柔然人来了也用不着他们第一个顶上!

可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呢,难道真要咱学着那于景和镇军拿刀压着他们挡箭挡刀才行?”

须卜鹿姑一边哀声说着一边愤愤叹气,身后一众将校听得此言虽是并未出声但那神情却已明白无误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见此张景宗不禁在胸中轻叹此时虽已是临近深夜寒气迫人可怀荒上下却是如白昼般明亮,无数火把照亮着军镇中的各个角落,哪怕身处在最偏僻的街道上不时也会有一队士卒巡视而过更别说正受调于各方的青壮男丁们。

不过张景宗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他一路无话直到行至戍堡之下才突然开口对着身后亲卫吩咐道:“招库狄云,须卜鹿姑,赵贵以及各军非当值校尉入堡!”

“诺!”身后亲卫此刻纵然是满腹疑惑但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时转身便招呼起了不远处的几名士卒朝各处城头分散而去,见此张景宗点点头径直入了戍堡。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往常一般回到房间而是第一次步入了位于戍堡的中央镇将府中。

自于景率军离镇至今虽已是过去两月有余可整个镇江府仍然干净明亮,显然这段时间以来奴仆们日日打扫并未放松,步入正厅巨大红漆柱陇门阀接连创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个朝代的地方!莫说是四万人来攻,哪怕是八万人恐怕也够呛,要是真被阿那瓌给破城了那不仅是未来的西魏没戏了,就是隋唐也只能跟着玩完,什么杨广李世民,你们的祖宗都死了还有你们?

张景宗相信这?他不信!

他知道武川绝不会破,毕竟此镇乃是六镇之首,不仅实力雄厚城墙高耸更是将星辈出,阿那瓌要想破城最少需要八万人还得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可问题是他阿那瓌有那么多时间吗?要知道其不仅要受饥荒所迫,更重要的是在那草原上可是还有着一头满眼猩红的狼崽子呢!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位突厥狼主便会就此发难吧!!!

而就在此时箭如雨下!

“该死!卑鄙的魏人!难道就不敢出来跟我大柔然的勇士一对一的正面决斗吗,该死的!”

军阵之后一名将领暴跳如雷,而在他身后不远尊贵的俟吕邻氏王子豆代原则立于马上神色阴沉至极,见此情形周遭众人都不敢说一句话唯恐步了勃儿仑的后尘。

在昨日攻城失败后见状已是事不可为的勃儿仑擅自撤兵,但还没等到他回到大营便已是被豆代原王子的亲卫当场拿下以违抗将令,攻城失败之罪免除了将位暂时关押起来。

暴怒中豆代原的如此举动无疑是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任你在族中再受看重,再是军望多高在他面前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虽然豆代原没有立即杀掉勃儿仑,甚至很多人都在心里认为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乖乖将勃儿仑放出来重新领军,可毫无疑问这种囚虎镇猴的行为却是极为成功的。

杜焕脑中思绪转动,再度回过神来已是大汗淋漓,他望着跟前正笑意盎然的张景宗眼中满是挣扎以及那一丝隐藏在挣扎中的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是杜焕,出身独孤浑氏,是虎贲校尉,而张景宗则出身汉族张氏,任怀荒军主。

尽管两人年龄相仿出身相差无几,可真要算来杜焕仍旧高出一些,况且张景宗眼下所谋划的一切都还未落于实际,真要让他立刻俯首便拜恐怕他内心还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正犹豫间一旁的张景宗早就看出了杜焕此刻的所思扎的杜焕内心早已满是兴奋。

笑意中张景宗清楚似杜焕这般心高气傲前番又在虎贲军中饱受排挤的人物绝不能如没有一丝根基的库狄云等人那般俯首便拜,更不会像落魄的赵贵一样为别人的信任看重而欣喜若狂,杜焕是需要一个台阶的,用不着太宽,也用不着这步台阶多么精美,

“杜大哥,我张景宗的野望你已是知晓,待到六镇大乱时便是我真正崛起之时,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整个北地乃至是整个大魏都记住我的名字!而在那时我希望身边有你相助!若是不弃,从今

此刻眼看士卒们一个个踱步不前,各将领都是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的亲临前线,不少人更是大声呵斥只言死都得死在城下。

将此景收入眼底的豆代原神色好看了许多,见此终于有一位自认比较受宠的心腹深吸一口气后颇为战战兢兢地出声说道:“尊贵的王子殿下,请稍安勿躁,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们布置在城内的内应就会突然打开城门,而那时这些可恶的魏人都将跪倒在您的脚下!!!”

心腹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附下身去,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在自己话音落下的瞬间,重重一鞭便已当头甩下!!!

正如张景宗所想的那般,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了,柔然诸部几乎全都极为默契地越过了边关军镇朝着更深入的关内杀去,在那里有着稠密的人口,繁华的城镇以及诱人的财帛,而放眼整个边关只剩了武川与怀荒两镇依旧在进行着你来我往的攻守。

在俟吕邻氏的权势之下王子豆代原调集了诸部近八千兵力,两军合计一万二再度掀开了新一轮的进攻。

而这一次压力陡至,仅仅是再度攻城的第一天怀荒城头便战死了近六百余名山字营军士,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阴霾再度笼罩,张景宗在当夜下达了全城二次动员。耸立在厅堂四角,极富观赏性的字画布满墙面,无数烛光将这离照得是灯火通明,整个厅堂的总体感觉给人一种强烈的舒适怡然之感,仿佛这里不是镇将府而是某位文人雅士的别院。

“附庸风雅。”张景宗皱了皱眉,这里和他所知的相差无几,不过这于景当真也是舍得!

哪怕以他自己这并不专业的眼光都能认出其中几幅名贵字画,想来余下几幅能与其挂在一起也应当是价值不菲才对,这么一笔财富就轻易舍去于景确定真不会肉疼?不过即便这位眼下“生死未卜”的镇将大人真的肉疼也来不及了,因为在看到这些字画的那一刻张景宗便已是为它们找好了去处。

此刻城西可是还聚集着不少临时避难或是被迫停留在此的中型商队与普通行脚商,尽管这些都不是魏国有名有姓的几家大商号可甚至用不着多想张景宗就能知晓这些人一准还藏着不少好东西与金银财帛,而这则是张景宗目前所急需的东西。

这些天来他可是没少让舅父张宁代自己出面卖出于景那些古董玩意儿换取财帛,油米乃至一声,但旋即他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须卜鹿姑跟前拍了拍对方肩头后这才对着厅中众位将校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晓你们的愤懑与不满,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军人!

你们都是为了立下名声成就功业跟随我张景宗聚集在这里,的确,我们一不欺压百姓二不收刮镇户,他们理应感到庆幸,可你们别忘了这本就是身为一名军人而应该做的!你们本就不应欺压收刮,这不对吗!别让边镇的这些黑心东西麻痹了自己!

记住军人杀的是敌人杀的是仇寇!而仇寇杀的则是百姓,你们想想难道百姓不本就是指望你们斩杀那些仇寇吗?

否则又怎么会有百姓和军人这两类人呢?你从他手里要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他要让你荣华富贵的,这不,都校尉了!哈哈,等独孤浑焕回来该傻眼了吧!!!!”

“还有你出连齐,本将知道你是这里唯一一个怀荒本地镇户出身的校尉,不过你别以为仗着自己土生土长就能在战死后让本将给你立庙供你那两个孩子祭祀,你想得美!老子给你立,我看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你也算是跟本将一同自草原杀出来的老人了你的本事我清楚得很,当个军主什么的不是问题,本将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来你没啥功绩总不能让人说我张景宗任人唯亲跟那于景没区别吧!二来老子也只是个镇将,怎么要想跟老子平起平坐!?

所以啊,你还得等等!等到本将升官了你才好跟着升官,死太早了可是没人会记得!”

张景宗哈哈笑着,可那被唤作步六宇和出连齐的两名年轻校尉却是红着眼眶徒然张着嘴巴什么都根本就未存在过一般,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境,敌在暗自己在明,生死一线。

只是在这紧张中竟有一丝直要破土而出的兴奋!!!

“砰!”

突然,从左前方再次传来一声轻响,好似生肉被拍在了砧板上!探头小心翼翼地望去张景宗忍不住眼眶一缩冷汗唰唰地就冒了出来,一名起先在场地中值夜守卫着从镇中迁移而来的老弱妇孺,此刻正要闻声赶来的军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箭倒地!

也正是直到此时张景宗才恍然发现眼下的戍堡安静的可怕!那些本应守在城墙上的

在魏初朝廷曾在以往的基础上颁布了均田令,其中规定男子年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为了轮种露田会加倍或加两倍授给,但不准买卖年老免课及身死还田,唯有桑田可作为世业,终身不还。

但在桑田上必须按规定种一定数量的桑、榆、枣树,而这些东西自是不能作为最根本的谷物用作充饥,且价值随市场波动而升降。

所以最普通的镇户百姓们自是更加希望得到能够种谷物的露田,因此可想而知当张景宗说出这话时那些亲卫们是怎样的感动,白纸黑字,这便意味着往后那战死的三位袍泽家属便不会再受饥荒之苦了!这当是真真正正的乱世活命之恩!

而这也并不是张景宗刻意的收买人心,因为他此时根本就再无暇顾虑那么多,一双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名自被擒后便一直垂着头不再抵抗又一言不发的刺客。

“诺!”

张景宗沉吟着点点头示意八名值守此处的军士退下,由亲卫接替后这才由作极为熟稔的苟南一先半步推门而入,立时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烛火下一位上身赤裸伤痕累累,嘴角淤青未消眼角便已新添伤疤的男子正被半悬于空中,他此时的精神状态极为萎靡,几乎已经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眼见有人推门而入哪怕看不清来者何人他便是已冷哼一声,口中低低念叨着一些极为刺耳的污言秽语。

见此张景宗神色没有异样,而此时从旁侧的阴暗角落离却是走出了一位相貌略带几分阴沉的男子躬身说道:”赵自往见过军主!“出的是库狄云,赵贵等任何一人,那苟南一则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必杀令,势必会不顾一切击杀那位隐藏在幕后的人物以期将危险降到最低,毕竟谁都知道对现如今的怀荒镇而言能够保持稳定将威胁降至最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情况终究是明朗的,随着张景宗的话音落下哪怕是早已准足了心理准备的苟南一忍不住是立时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要真是库狄云在内的任何一人指使的李离那情况可就大条了。

长舒一口气后苟南一再度回过神来,只见他又回复了方才紧张的神色问道:“这自是再好不过,但军主下官斗胆一问那人到底是”

苟南一虽是口中似乎有着犹豫面色也是颇为紧张,但眸光却全是坚定,显然自历经了张景宗入镇以来的一系列变故后苟南一也随之改变了许多,他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面对柔然人到来时

要说恩情,自己对其有活命之恩,要说权力,眼下贺葛岚担任校尉负责操练五百新卒,就其敏感的身份而言已是极为宽厚,更何况其一向为人低调,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张景宗并未发现有丝毫值得自己注意的东西,布置摆设都是最基础的没有丝毫贵重品存在,那兵书与字帖更让人觉得贺葛岚是在一心的修身养性,而其麾下操练出的新兵更是军纪严明让许多将校都奇怪是哪里来得这么一位贺校尉居然有着这么一手带兵法。

想到这里张景宗难掩亦或,他正要开口却见那贺葛岚先一步说道:“我知道张军主您政务缠身军机繁忙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到来此处,想必是那李离顶不住严刑逼供已经招了吧!!!!”

要说语出惊人那么在此刻便无疑是最后的形容,自他将此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张景宗身后的几名亲卫便立时拔出了刀刃直直对着贺葛岚,而张景宗也是再度细细打量面色坦然的贺葛岚,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孚与两座边关重镇!

想到这里张景宗不由平复了一番心情,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知道了于景一直以来的全部谋划!他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猜透了于景可每次都偏偏错误的估计了形势!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运气终究站在了自己这一方,牒云赫的提醒,虎贲卫的帮助,突厥部落的出现,以及在须卜鹿姑带领下山字营的强悍都让于景处心积虑的谋划没有达到其预想中的全部效果!

而此时贺葛岚也是再度开口道:“张军主,我并不知道于将军到底是否知晓兰氏的铤而走险,但我却明白他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怀荒镇。”

贺葛岚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感叹万分的神情,见此张景宗眸中精光一闪突然出口反问道:“那他有没有低估你呢?贺葛军主,不知道你昨夜对本将的突然袭杀又是否被于景算到了呢?为什么他偏偏放了你而不是别人呢?!”

自当日起兵到现在,别看自己是一路攀升顺利掌控了怀荒,可仔细看看却会发现张景宗麾下的两支军队风字营与山字营都已是受到过几乎毁灭性的打击,营中将士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这次又逢柔然大举攻城,军士死伤惨重下再次招募了青壮。

三万多人的人口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番他已是征招了不少工匠职业者那下一次呢?!

即便自己自信能够守住城池可伤亡定会不若有可能他当然不会坐视更多损失!

在即将到来的六镇之乱中自己手中的军队当然是越强悍精锐越好!

因此哪怕是此刻有着一种被对方吃定了的极为不爽的感觉,可张景宗仍旧只能缓缓抬起头问道:“贺葛岚,你所谓的买命之物到底是什么?”朋友,这句话对我们而言似乎并不太适用。”

率先迈步走出房间张景宗对着面色紧张的亲卫们摇摇头,旋即又做出了个小心的手势,见此亲卫们纵然犹如云山雾罩但还是立即散开将紧随其后走出的贺葛岚夹在中间,全神戒备。

贺葛岚对此也没有丝毫表示,只是面色依旧地越过张景宗向着军营之外走去。

几人一路无话离开新兵营后转道朝着一处喧闹的镇街走去,见到这一幕张景宗微微有些吃惊,若是他没有记错那里可是军镇中唯一一条称得上繁华的街道了,因为那里可是几支外来商队的落脚处,而自己虽是与其之间已是有过多次交易可亲自到这里来却还是不超过三次。

赶在张景宗开口前回答这难免是有冲撞不敬之嫌,经验老道又常与豪绅贵胄打交道的胡鲁巴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此刻他却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是强忍着冷汗直挺挺说道,为的就是表明无论那受制于人的中年将领说的东西是什么都与我等无关,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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