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早有店柜伙计招呼左文法,“来了,左老板!”
多年来,晋商老帮们经营的大多属大宗商品:如茶,茶又分为外销俄罗斯西北边陲之红茶,内销内蒙古一带之青茶;如丝绸,质地最好的苏丝,尤为他们所青睐,还有西南地区的大黄等药材。
左文法经营车轴生意,在经营的范围和规模上,是无法跟这些西帮们相比的。但皆是晋商,喝的都是黄河水,吃的都是小米和醋,说的是山西话,马车盛行的时代,车的卯钉,修理,斫整,换新,保养,都离不开车轴行,再加上左文法为人谦善,行侠仗义,重情重义,在西帮中人品人格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所以,西帮们都把生意交给左家车轴行,有时还不免把他们相熟的各路商家们介绍给左文法,更显左氏人脉丰盛。
“哎呀,左兄啊,就等你了,给夫人到底写了多长的信文?”
一进门,祁县乔家京字号大掌柜李德龄就冲他直嚷嚷。
“不好意思,耽搁大掌柜行程了。”
左文法一眼就看见炕上放着两个硕大的行李包,知道李德龄回乡在即,只等他了。
李德龄四十刚出头,老成持重,甚得乔东家赏识,现已做到大掌柜。
“李大掌柜这是第几次回家过年?”左文法问。
“唉,不瞒左兄,我李德龄自做学徒跑街起,到三掌柜,到二掌柜,到今天的大掌柜,已十八个年头了。这十八年里,励精图治,殚心竭虑,只回过三次家。第一次是学徒期满后,五年头上回去过一次。那一次,回家娶了亲,休了半年假期,添了儿子,然后一来就是十年。十年了,儿子都不知长多高了,也不知认不认得我这个当父亲的。那次回去,正好赶上母丧,奔完母丧便来,只在家呆了两个月。因为致广东家刚接管生意,这边生意又刚刚开张,不能离开太久,所以就急急赶回来了。这一次回家是第三次回家。假期是三个月。左兄,你不知道,心里那个高兴,那个激动啊,真不能说。你摸,你摸,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德龄拉着左文法的手,摸着他的前胸,感慨万端地说。
“真情可解啊!是啊,西帮所聘大掌柜出门在外,从不允许带家眷,这也是西帮们能经营百年不损不倒的铁律。你老弟概莫能外。清苦是清苦了些,可,老弟还是以自己的精明和才干,在京城之地站稳脚跟,为乔家生意的兴盛尽心尽力,自己也可大尽其才啊!”
左文法脸上露出欣喜之情。
“左老板请喝茶。”
早有小伙计奉上清香无比热腾腾的碧螺春。
“乔家贵发公起家包头城,发豆芽,酿酒,后来经营高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做大,‘先有乔贵发,后有包头城’的说法流行很广。这一点,左兄也是早有耳闻的。创业难,守业更难啊!我们现在的东家致广虽然年轻,但也是很熟谙经营之道的。所以,经营地盘还是有增无减的。”李德龄说。
“照我看来,西帮生意已渐成气候,君不见,榆次的常家,太谷的曹家,汾阳的王家,文水的武家,渐渐在京城,铺商布号,生意越做越大……”
左文法对这些如数家珍。
“左兄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没等左文法说完,李德龄便诧异地张大了嘴,急问道。
“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啥?这些西帮们哪家的车轴坏了,不是到我那儿一撂就走,完事派个伙计去取就得了!有时,大车坏了,扔下就走,修好,送上门去,一杯又一杯的热茶,一壶又一壶的烧酒,等着你,热乎的很哩!”
左文法一般很少与人说这些,仿佛这是一种荣耀,可他今天,心情出奇的好,言自肺腑。
“啊呀呀,真是未老先糊涂了。忘了左兄是西帮们的脚,脚上的鞋,鞋上的掌钉了!”
李德龄呷了一口茶,给左文法续上一盅,哈哈大笑。
左文法托起茶碗,小抿一口,也笑了。起身从怀里掏出信,并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李德龄,说,
“有劳贤弟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哈哈,左兄又将捎银子给嫂夫人了。”
李德龄看着银票和信,打趣地说。
“全家几口人等着糊嘴哩。”
左文法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德龄小心翼翼地收好银票,将信件揣于贴身衣袋,完了,拍拍自己的胸口,说,
“左兄,放心,人在,兄的家信在,兄的银票在!一定为左兄亲自送到府上。”
“何劳贤弟亲自跑一趟!教贱子跑跑腿去取便得了。祁县城到文水孝子渠,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路,还是很辛苦的。”
左文法眼里充满感激与歉意。
“这个,就不妨老兄操心了。反正,等嫂子热热的回信吧。”李德龄满面春风,这也是因回家兴奋所致,逗左文法说,“要不要把嫂子的信给你再捎回来?”
左文法推了他一把,说,“干脆烦请老兄把人给俺左文法捎来得了。”
二人哈哈大笑。
“听说老兄带来了二子,如何啊?还习惯乎?”
“唉,那性子就像熬稀粥,慢慢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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