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锅真好吃啊。”
湘姐儿和砚书两人吃得肚皮都快撑破了, 两个小豆丁还不知偷喝了谁的酒,已经醉醺醺地倒在廊子下,打着饱嗝, 相互扯了对方的袖子盖肚脐眼, 脸上还贴着饭粒,嘟囔嘟囔地好吃好吃便睡着了。
夜深了,满院子杯盘狼藉,酒坛子滚了一地,吃醉了酒的叔叔阿爷们敞着衣裳、勾起膀子唱起歌要回家, 婶娘们正帮着沈渺收拾碗筷,见状气得往他们屁股上踹:“吃吃吃, 光吃不做!”
古大郎被踹到在地,竟倒头就睡, 片刻便鼾声如雷。胖胖的肚皮随着呼吸高低起伏,好似波浪一般。阿宝立刻便趴了上去,接着阿弟也趴在了姐姐身上,两个小的笑嘻嘻招呼古家嫂子:“阿娘, 来玩叠罗汉啊!”
古家嫂子手里抱着一大摞碗筷扭头一看,古大郎已被压得满脸憋红,眼见便要没气儿了, “可不敢再闹!”古家嫂子忙去拎家里两个小祖宗的后领子,把人挨个拽起来:“快快起来,你们爹虽不中用, 但没用的命也是命啊!”
古大郎呼吸通畅后继续打呼噜。阿宝阿弟便又蹲下来, 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泥灰,先给古大郎涂了两道粗粗的黑眉,之后又偷笑着给亲爹扎了俩小辫, 然后再给他嘴角贴上泥团子。
两个小捣蛋鬼干的坏事顾婶娘全看在眼里了,她摇头笑着把桌子抹干净,忽然低头一看,才发觉桌底下顾屠苏醉得舌头都大了,还拉着雷霆的狗爪直絮叨:“济哥儿啊,你最近学习一定很勤勉吧?你瞧,你这眼圈都黑了,嗝,你的脸怎么也黑了?怎么还长了那么多胡子呢……”
雷霆歪了歪大毛脑袋,倒像真在认真听似的。
“到底谁黑啊,你也好意思说人家济哥儿黑。”顾婶娘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拿脚踢了踢醉得烂泥似的儿子,“别在这儿赖着了,自个回家去睡。”
顾屠苏被踹得脸着地,还是被雷霆拱起来的,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对雷霆喊着济哥儿那二哥走了,摇摇晃晃爬出沈家。
济哥儿和陈汌也醉倒了,不知怎的缩在驴棚里,十一郎低下脖子看了看,便开始拿舌头舔他们的脸,等沈渺发现的时候,这俩已经浑身驴口水了。
赶忙把人扔进屋里去,扭头又见阿桃叉着腰对树说话,她又忙赶她回屋去睡。
酒气慢慢反了上来,她也有些摇摇晃晃了。
家里收拾完,连沈家的地都扫干净了,婶娘们才三三两两地走了。今日沈渺也喝了不少,她强撑着把婶娘们送出门后,便莫名呆坐在桂树下,想不起自己如今要做什么了。
酒气在喉头和心腹来回翻滚,脑子里好似隔了层纱似的,想什么做什么都慢半拍,原本并没有把古代这点度数的果子酒放在心上的她,今儿算是尝到放肆喝酒的后劲了。
风过处,桂枝簌簌摇动。
呆了好久,她总算想起来了:今儿是端午,她看了龙舟、做了酥锅,还跟急得好似要上房的药罗葛买了康记那两层临河铺子。
两千贯啊,她竟然真这么阔绰,这么干脆地进屋拿了交子,一起等邓讼师赶过来当中人,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契书给签了。
药罗葛好似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明儿一早便与他去衙门签官契。
因喝醉了,沈渺想到这些事,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真买了?就这么买了?这两千贯一掏出去,除了几家铺子和鸭场里日常经营所需的流水,她的积蓄好像又一分钱不剩了。
沈渺仰起头,往后靠在了树干上。
谢祁刚帮着把同样醉得不轻的唐二和福兴都扛回了屋。捏着鼻子将他们丢进各自塞满了臭袜子的床上,出来便见着这幅光景。
重新变得空荡荡的院子里,唯有沈渺一人坐在树下,仰头看天。
她脸颊酡红,神色呆呆的,眼眸却像被星子照亮一般,盈润润泛着水光。
谢祁拍了拍发皱的袖子,慢慢走了过去。
他蹲在沈渺面前。
沈渺半晌才发觉身前有个人,缓而迟钝地低下头,拿喝得有些不聚焦的双眼静静看他,认出是谁后,忽而便松了浑身的劲,猛得往他怀里一扎。
谢祁下意识便张开手臂接住了她,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身上带着淡淡青梅酒气的沈渺。
结果他刚搂住她,她便像麒麟似的蹭着他的脖子,还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醉话:“九哥儿,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啊。”
谢祁笑了:“你再看看,我几个脑袋?”
沈渺果真抬起头来,还从他怀里抽出手来,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脸都挤得嘟了起来,严肃地左右端详,最后下定论道:“三个!有三个脑袋!”
“那也好,这又多了一个脑袋,日后将我剖成三个,一个给沈娘子打扇,一个给沈娘子捶背,一个给沈娘子捏脚,好不好?”谢祁也笑着揉了揉她的脸,眉眼温柔得恍若春日微风。
谁知沈渺却不开心地叹气:“好是好,可我不舍得啊,劈成三瓣,你可多疼啊。”说着还张臂搂住了谢祁的脖子,软软地道,“不疼不疼,我不要三个九哥儿,一个就够了,只要一个。”
谢祁的心霎时便软软地塌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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