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有画舫驶过, 坐在船头的歌伎抱着琵琶弹着曲,船身遮挡住了对岸药罗葛的身影。
沈渺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河边茶肆酒楼的各色幡子在暮色中飞扬, 李挑子驾着车小心地停了下来, 等街上一队藩邦驼队身边缓缓走过,才继续向李狗儿就读的私塾走去。
李婶娘夫妻俩甚至不先回家,说什么都要先绕道去私塾等狗儿下学。
沈渺便也陪着一块儿,反正私塾不远,她也没什么急事。而且她早就瞥见骡车上鼓鼓囊囊的几个大包袱了, 除了衣物行囊,想来李婶娘夫妻两个给狗儿从金陵带回来不少好玩意儿。
狗儿读的私塾, 算是金梁桥“学区”里最好的一家,讲学先生是个山羊胡子的举人, 姓邱,进士考了二十年都不中,便放弃了科考。结果他开了私塾教书,倒是运气好, 曾经教过的童子里后来出了两个进士。他因此名声大噪,成为汴京城中两大官学之外,最炙手可热的私学先生之一。
狗儿当初辟雍书院没考上, 李婶娘也是费了不少银钱又寻了这位邱先生兄弟的表姨的三婶子的门路,才将他塞进去的。不过读了一年下来,家里为支应每年的巨额束脩十分吃力, 狗儿读得也十分吃力。这让李婶娘心里也有些打鼓, 或许明年要改行让狗儿去跟老账房学算账了。
邱先生的家就在金梁桥外靠近大相国寺的榆树下,因此也有人管他家叫榆树下学馆。
才刚到门口,隔着墙都能听见里头响亮的诵读声, 榆钱落了满地,学馆里看门的小童子捡了满兜,见有骡车停下来,便卷着衣兜上前询问:“来找谁?”
“是来等学子下学的。”李婶娘忙陪笑道。
“那你们车停到石墩后头去等吧,别挡了大门。”童子指着右边,“再有一刻钟便敲钟了。”
“多谢了。”几人又把车赶过去。
果然没等多久便听见了铛铛的钟声。
学生们背着书囊像潮水般欢呼着涌了出来,李婶娘和李挑子早下了车在门外张望。
沈渺也跟着站在旁边,看着这些鸟雀般冲下台阶的童子、半大孩子,心里忽然也想起托付给谢父的湘姐儿、陈汌和有余,也不知谢父带孩子带得如何了?应当还好吧,陈汌和有余都很乖,湘姐儿虽皮了点,但也不算很折腾人…吧?
而且阿桃、福兴也在呀。
沈渺琢磨了片刻,觉得算无遗漏,又放心了。
“怎么都没见着狗儿啊?”李婶娘踮着脚,四下张望,有些着急,“他还没出来呢?”
李挑子也没见人影,也把手攥在一起了,担忧地揣测道:“不会是课业没完成,叫先生留下来打手板了吧?”狗儿在家写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时常一日才写几个字,早起端着饭进屋,见他提笔写了俩字,晚上再去看,在桌前枯坐了一日,毛笔都干了,还是只有俩字。
因此他以往时常挨邱先生的戒尺打。
但李挑子知道狗儿不是故意三心二意糊弄学业,这孩子自己也急啊,但有时就是写不出来。他和李婶娘又不识字,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前段时日谢家的九哥儿搬过来了,李挑子便常让他拿着课业去问九哥儿,问了果然见效,狗儿在私塾里省了好几顿打。但大姐儿路上说九哥儿也回书院去了,那狗儿不会又挨打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李挑子更急了。
“学馆里孩子多,落到后头了也是有的。”沈渺抬眼帮着找,结果很快就在人堆里瞧见李狗儿了,她看李婶娘和李挑子还在茫然四顾呢,好笑地指着刚迈过门槛出来的李狗儿道,“那不就是狗儿么!”
“哪个?”李婶娘都快蹦起来了,还是没瞧见熟悉的、生得瘦瘦一条的儿子。
“就那个穿酱色衣裳背湘竹书箱的呀。”沈渺指过去。
李婶娘和李挑子的目光这才定住了,看清后,两人都慢慢睁圆了眼——那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竟是他们的狗儿吗?有些不敢认,两人又眯起眼,仔细辨认着五官,终于认出来了,好像…好像真是啊!
狗儿那脸起码圆了三圈啊。
“狗儿这儿!”沈渺扬起手叫他,“你阿娘阿爹回来了!快过来!”
李狗儿也看见了爹娘,兴奋地攥住背带跑了过来:“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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