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怯怯的张贞娘。她一走出来,已是脸色发白,根本不敢看周遭的一应甲士,只是咬着唇看向萧砚。
鱼幼姝在她身后走过来,对着萧砚耳语了一番。
萧砚了然点头,进而迎上张贞娘的目光,道:“奸党朱友珪已然伏诛,但郢王妃属于不知情那人,不必忧惧牵连,其后如何……”
他沉吟了下,只是对鱼幼姝道:“鱼娘子,你看着安排。”
张贞娘终于颤身松了一口气,进而只是抽泣的对着萧砚下拜:“妾身拜谢君侯。”
朱友贞在旁边眼皮一跳,他事先并不知内情,哪里晓得朱温此行能被萧砚困在安乐阁,正是张贞娘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但他这会到底是能听出来其他的话外之意,眼下朱友珪已死,所谓郢王府都要不存在,郢王妃更是不可能继续保留,但萧砚偏偏让鱼幼姝安排张贞娘,还能安排到哪,只能是萧砚的床上啊!
这上将军真是好生了得。
朱友贞暗暗咋舌,张贞娘生的艳美,多年来独受他老子朱温宠爱,属于他老子的禁脔,便是朱友珪恐怕都没机会品尝这个风骚的王妃,萧砚显然是给朱温戴了顶绿帽子。
朱友贞暗暗瞥着张贞娘的身姿,暗道可惜,他之前在亲眼见到朱友珪身死后,在欣喜若狂后,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这个被他老子独宠了几年的大嫂搞到床上玩弄一二,却不料萧砚的胆子比他还大,看这样子,分明老早就把帽子戴到了朱温头上。
不过纵使心中暗暗嫉恨,朱友贞倒是不敢有什么表情流露。
敬翔揪着胡子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朱温的皇位萧砚都敢抢,霸占朱温一个女人算什么?
只要萧砚不明目张胆的夜宿龙床,把朱温宫里的那几个妃子一个一个睡过去,群臣屁都不会放一个,当然,就算萧砚真这么干,或许群臣也没胆子说什么。
萧砚面不改色,操莽之事他都做了,何惧这些风言风语,权臣就要有一个权臣的样子。
萧砚不可能在这里等候朱温,在吩咐了鱼幼姝和外间的段成天后,当即拿着那禅位诏书带朱友贞走了出去,领着十余甲骑直趋皇宫。
敬翔倒没有跟来,萧砚吩咐了几个甲士供他使唤,只由敬翔随意。
宫城的鼓角门早已打开,一应金吾卫都没了踪影,都已换成了定霸都的甲士,有军将抱拳对萧砚行礼。
萧砚点了点头,没有过问,径直趋马进宫,同时对旁边朱友贞淡声道:“臣恐金吾卫中有鬼王余孽,适才已令人暂且收押,宫城值守,短时间内由臣的人接手,是为陛下安危所虑,望陛下莫要多想。”
朱友贞讪讪一笑:“有上将军麾下虎贲拱卫皇宫,朕自是安心……”
再往里,便是彻底入了大内,焦兰殿外一片冷清,左右只有森森的甲士按刀而立,而在焦兰殿外的广场上,早已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朱友贞仔细一扫,当即脸色错愕。
却见那匍匐在地压根不敢抬头的人群当中,尽然皆为原属均王府的人,什么太监、宫女等等,仿佛全部鸡犬升天,到了这皇宫中。
当然,人数必定不足,昨夜大乱,均王府当时就逃散了大半人,其中能搜拢来的只有这些,不过也有将近百人了,服侍朱友贞还是没问题的。
萧砚遂笑眯眯对朱友贞道:“臣以为,陛下昔日王府旧人到底算是能让陛下顺心些,此番自作主张让人接来,陛下从今以后便可在宫中安心当一个太平天子了。”
朱友贞猜不透萧砚的用意,但当即还是大喜,如果真让他用朱温的那些宫人,他只怕睡觉也不敢放心,遂干笑道:“上将军的安排,真是处处周到。”
萧砚笑笑,挥了挥手,自有左右甲士牵引一众宫人带朱友贞往里去,朱友贞现在已经算是皇帝了,自要备上天子服饰等东西,至于会不会仓促,宫里备不备得出来,萧砚不管这些。
他只是骑着马,一路到焦兰殿的台阶前。
四周伏地的皇宫中人俱是俯首,没人敢看他,左右的甲士同样不会有人来干涉萧砚,这座偌大的广场上,仿佛安静的只有萧砚一个人。
萧砚到底是没有直接策马从台阶中间的御道上去,扫了一圈,招来一甲士:“让人去告诉韩延徽,禅让大典,便在安乐阁举行就是。其后朱友贞备好天子仪仗,亦直去安乐阁。”
那甲士全然没有异议,抱拳一礼便匆忙下去传令。
萧砚翻下马背,独自走进焦兰殿中,打量了下这座宫殿,负手在殿门处看着那座陈列在最高处的龙床,独自思考着。
殿外有披甲的不良人大步走了过来,但看见萧砚的姿态后,便没有擅自出声。
“人带来了?”
“是。”
“那便带进来吧,直接到此处来。”
那不良人旋即而去,不久后有一紫裳妇人由两个不良人看管着走了过来,其后那两个不良人在殿外便止步,仍由那紫裳妇人走进来。
萧砚负手立在大殿正中,没有回头看那妇人。
“冠军侯想坐上去?”石瑶冷冷道。
萧砚不由失笑,竟是真的走上陈设龙床的高台,但并不坐在龙床上,而是拂手一扫龙床前的御案,似是劳累了一夜,歇息般的随意坐在那御案上,好笑的看着石瑶,道:“于我而言,坐不坐这个位子又有什么区别?”
石瑶哑口不语。
萧砚同样不理她,倒是平静从这个视角一览殿内的所有角落,甚而穿过殿门,径直看过半座皇城,心绪霎时一空。
“天暗星真是好大的本事。”半晌,石瑶幽幽道。
萧砚解下腰间的刀,驻在自己身前,平静道:“全赖那位大帅没有机会从中作梗罢了。”
石瑶不由一滞,进而冷笑道:“既然天暗星篡夺大梁社稷如此易如反掌,当年又何必借用这一不良人的身份?眼下在此贬损大帅,岂不可笑?”
“天佑星误会了。”
萧砚淡淡一笑,道:“我从来没贬低过不良帅的能力,更从来没小觑不良人于我的帮助,我一路能至这一步,更是依仗不良人良多。”
他道:“我只是感慨,这件事,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难,不良人的这三十年,到底在等什么呢?”
石瑶冷冷道:“三十年来,不过正等这一时机罢了,不过恰巧让天暗星撞上了这个时机。”
“哦?”萧砚好奇道:“也就是说,这件事我不做,是有天佑星来做,还是有那位大帅来做?或者说,是有那位太原的皇子来做?”
石瑶不由迟疑。
“可笑。”
萧砚拄着刀,淡漠道:“可笑天佑星的所谓时机,更可笑那位大帅的所谓霸道。时机二字,是在人为,而非静等,方今乱世,手握不良人这一利器,本大有可为,却偏偏要等什么可笑的时机。我问天佑星,于你而言,这时机二字,是霸道,还是天道?”
石瑶攥紧拳,竟发现自己有些无法反驳。
萧砚面无表情,道:“我当日说过,要让你们看看不良人到底该如何用,眼下天佑星想必已然看见了。那么若按天佑星来看,不良人存世,到底是该碌碌无为三十年静等那所谓太平君主,还是该一朝奋起终结乱世?”
石瑶猛地抬头,却闻萧砚冷笑道:“天佑星当然会说,我所做之事,称不上终结乱世。”
“然,若无我,这世间当不知还会乱上多少年。”萧砚道:“若无我,不良人更会愈加沉浮,直至分崩离析,彻底成为一滩不入流的烂水。”
石瑶终于嗤笑一声:“天暗星真是好大的口气。”
萧砚眯着眼,道:“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天佑星总有机会看见。但若按天佑星以为,不良人在我手中是为祸器,那么在那大帅手中三百年,不良人是有几时在缔结太平?又有几时是在制造乱世?”
石瑶愣住。
萧砚冷冷一笑:“我会放天佑星离去,同时望天佑星代我问一问那位大帅。”
“我争这天下,是为太平治世。他,又是为了什么?”萧砚呵的自笑:“盛世?若无太平,何来盛世?”
石瑶有些脸色变换,然不待她有所开口,却见上首的萧砚已然兀自起身,拄刀于前,语气淡淡。
“这是我,萧砚,或者大唐李祚,第一篇讨袁檄文。”
他平静看着石瑶瞬间收缩的眸子,继续一字一句道:“袁天罡的所谓霸道,我,接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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