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熟悉这个表情,这是孙秀想要整人时就会露出的神情。
然后,孙秀就从怀中掏出了两样事物,交给辛冉说:“你拿着这两个东西,去夏阳收税,看看这个夏阳县长会如何反应?”
于是辛冉就来到了这里。他自然知道刘羡的身份,但在如今后党已经掌控了整个朝局的前提下,他对刘羡也没有多少重视,只觉得自己跑这一趟非常累人。
为什么这个人得罪了鲁公,还不知道早些自杀,让大家都省点心呢?这就是辛冉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他带着属下们抵达夏阳县衙的时候,脸上的煞气令迎接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
郤安作为县丞,见情形便猜到有些许不妙,主动询问道:“辛椽,属下可有什么不周之处?”
辛冉却视若无睹,只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道:“你们县君为何不在?”
这显然是在斥责刘羡的无礼,寻常郡县,若遇到征西军司来人,无不是卑躬屈膝,前呼后拥,而在夏阳,竟然是由县丞来接待。这更加加深了辛冉的不满,并意识到,鲁公讨厌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来由的。
郤安回答说:“回禀辛椽,县北面的两个胡族正在聚众斗殴,闹伤了不少人,我们县君前去安抚,尚未得知您到来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大概一个时辰内,就能赶回来。”
面对这个理由,辛冉也没办法发难,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郤安又问道:“如果您赶时间,不能在夏阳多留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对账吧。不管怎么说,刘县君是一定赶得及回来的。”
这也正合辛冉之意,他点点头,就表示同意了。然后就随郤安到了刘羡的书房,两人对照着账簿,算起今年夏阳应该上缴的赋税来。
作为孙秀的好友,辛冉自然也有一技之长,那就是心算极快。基本上什么帐目,他看上几眼,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所以孙秀才格外欣赏他,让他管理集曹事务。
而要确定今年要上缴的赋税,首先是要确认夏阳的户口数目,郤安翻看户籍册回答道:“丁户二百八十六户,次丁户一百一十三户。”
辛冉闻言,顿时眼皮一翻,问道:“郤县丞,不对吧,我今日路上走过来,只路过了城南,沿路看到的人烟就有三百多家,你们县应该不止这些人口吧?”
郤安脸色不变,回答道:“辛椽说得不错,这是夏阳今岁元月时的户数,到现在已经八月了,期间县君招抚流民,应该又有近两百户丁口返乡。”
“那为什么不计入?”
“按惯例,户口一年一计,按照去年户数算赋税,没有什么问题吧?不然,难道让新落户的百姓,没有收成,饿着肚子也交税吗?”
这确实是各县的惯例,辛冉想了想,也没有按着这个深究,而是按照户数算起户调。
户调制度是魏武帝曹操开创的新型赋税制度。在汉朝时,国家是以货币进行收税,但在汉末时,董卓滥铸大钱,导致了全国性的货币体系崩溃。曹操便干脆更改了税制,也就是不收货币,只征收实物。
赋税分为两部分。一是田租,每亩田不论丰收还是歉收,每年一律收粟四升,相当于十税三。二是户调,也就是人头税,每户要缴纳二匹绢,二巾绵。
这样的制度一直持续到晋武帝司马炎时,而后才稍作更改。田租仍然不变,依旧是亩征四升粟,但户调则变为,有壮年男子的丁户缴纳三匹绢,绵三斤,没有的次丁户户调减半。
因此,辛冉算出结果,对郤安道:“今年你们县要出一千又二十七匹绢,及一千又二十七斤绵。”
郤安却摇头道:“辛椽算得不对吧?我们县是边县,按照武皇帝颁布的制令,只需要交三分之二的户调即可。”
辛冉看了他一眼,似乎吃惊于他的不识趣,面色变得更僵硬了一些。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道:“哈哈,你说得对,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你们今岁的户调应该是六百八十五匹绢,及六百八十五斤绵。”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笑道:“我知道你们困难,看以往的账簿,每年不仅不会征调你们的赋税,还会从汾阴往你们这输运一些救急。但是今年国家多事,物资损耗也多,许多将士都等着冬衣,军司也没有办法。”
“所以今年夏阳的田租,军司不会征收,但是今年的户调,关中所有郡县都要上缴,一匹也不能少。”
“这是军国大事,违者便将论罪,能理解吗?”
郤安听辛冉言语中带刺,已经猜到他就是贾后的人,是专门来夏阳找茬的。而面对这种威胁,他也毫无畏惧,径直道:“禀辛椽,户调在上月就已经收齐,目前就存放在县府内,辛椽若要征调,直接到府库中清点便是。”
郤安是有底气的,在如今刘羡的治理下,夏阳县尚无贪腐问题,该收多少税,府库里就有多少税,既不多,也不少。
六百八十五匹绢布,如今就整整齐齐地码在府库内,如同一块方方正正的方块山。而六百八十五斤绵纱,则以二十五斤为一袋,堆在绢布一旁。在这种情况下,郤安倒想看看,这位征西军司的集曹掾,到底有什么办法来颠倒黑白。
然后郤安就见识到了。
辛冉在夏阳县的县吏当众清点一遍后,不慌不忙地拍拍手,一位随从立马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杆铜尺,以及一把木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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