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时雨。”
蔡休在一旁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聊起这个,显得他格格不入的。他看李浔一直给他妹妹夹菜,同样作为兄长,蔡休也不甘落后,给蔡玉用干净筷子夹了一口吃的。
蔡玉瞪他。
“李大哥夹的是肉,你夹的是姜!”
蔡休低头一看,那东西和肉烧的模样相差不大,仔细一看,确实带了些须子脉络,他有些心虚。
嘴硬道:“吃……姜也不错,吃姜开胃健脾,哈哈……”
一旁。
李长乐小脸紧绷,盯着饭碗里兄长方才夹的炒冬笋,偷偷用勺子挖了挖,试图藏进饭里。
那样哥哥应当就看不到了吧……
李浔收回视线,没有盯着妹妹瞧,任由小孩蹙着小眉头,偷偷把冬笋藏进米饭里,再鬼鬼祟祟偷渡进他碗中两片。
桌上的人全都视而不见。
等小孩子忙完这样的大事,王少夫人用纨扇掩住唇角,侧过脸说:“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去外面瞧瞧灯会?”
蔡休憋笑,连连应答。
“表姐既然这样说,那肯定要去。”
他说,“听说景龙门那边重新搭起来了架子,有许多花灯,虽然没有琉璃塔,但他们东家这回却请来一个灯王,点起来流光溢彩,最是漂亮,我还没瞧过。”
余光瞧见李长乐如蒙大赦,放下勺子和筷子,抬起小脑袋想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灯会的样子。
他终于是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掩住嘴,穿上披风,对李浔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
李浔摇摇头,给妹妹套上厚实的外衣。
王二背过身去,叫门外守着的小厮结账,就听见蔡休咚咚咚踩着下楼,声音结实,像是从木梯上滚下去。
那小胖子在楼下叫嚷道:
“你们磨蹭什么?李浔,快来!”
王二笑了笑,结清这一餐所用的银钱,扶着妻子下楼。
方才饭桌上朋友间的笑谈被他随意忽略过,王澍之也忘记了李浔那有些不大恭谨的称呼,只当是不小心疏漏了。还没有长乐小娘子方才苦着小脸,不想吃冬笋菜蔬的印象深。
蔡休头一个钻出了门,顶着一脑袋雪花。
“欸?居然下雪了。”
王逸也跟着走出来,披着斗篷,看着外面的雪,忽然目光停留在一个巷子里面的某一处,“那是什么东西?”
李浔拎着妹妹跨出门槛,站到他们身旁。
看了一眼:“应当是个死人。”
“还是你眼力好。”蔡休回头看向他妹妹,“你在这站一会,我们过去瞧瞧。别让死人吓到你。”
蔡玉有些好奇,站在兄长身后:“我还没见过死人呢。”
王逸抿了抿嘴,仰头望向天空飘来的雪花,低声说:“今冬下了几场大雪,往年都不下的这样大,看来是夏天没下的雨全都攒在冬日下了,道有饿殍……”
种彦崖也定住脚步,远远瞧着那巷子口的尸骸。
他轻声说:“如今衙门闭门,连拾捡尸骨的人都没有。”
王二站在妻子身前,摇了摇头,“今年格外冷,这一冬冻死饿死的人,少说也有千人,衙役才多少人,能挨个给他们捡骨?朝廷顾不来的。”
“路有冻死骨。”李浔说。
王澍之叹息一声,“是如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蔡休这句听明白了,他家就是朱漆的大门,转头看向王澍之:“你骂我作甚?”
王二笑了一声,他没搭理蔡休这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文盲,转头看向李浔,赞许道:“你果然眼力好。”
“走吧,我们去看灯会。”王二说。
白子兴指着那尸骸问:“我们不管么?”
王二瞧他一眼,想起这些朋友不像他一样,已经出仕做事,还都不了解衙门做事的章法,更对朝廷不大了解,心存天真。
他顿了顿,声音压平了些,说的和缓:
“管,怎么管?城外之前就有几千流民,如今活着的也不知剩下几人,张相公想管,他都受到冷眼怠慢,何家长子就死在里面。”
“路有饿殍,非只眼前一人,你管了这个,还有几千几万人。有饿死冻死的,还有奄奄一息留下一口气的。”
“你管得过来么?”
所有人都不发话,王澍之也不愿把事讲的这样明白。
他叹息一声。
“时也,命也,这些人冻死在路上,也是他们的命。人已经死了,我们改不了。”
白子兴有些挫败,遥遥看着那尸骸。
离着一条通行的大道,路上行人衣着鲜亮,喜气洋洋,爆竹声阵阵传来,看不清那尸首的模样,好像并不大,比一条狗也大不了多少。
他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李浔伸手摸了摸钱袋,摸了个空,才想起已经送给长乐玩。
他只好吩咐戴平安:“给他买副薄棺,再从家里下人旧衣分他一件,埋到城外去,也算收敛尸骨。”
戴平安躬身领命。
王澍之侧过头,问李浔:“人已经死了,还费力作什么?”
李浔想了想。
“虽然死了,一副棺木只要几百文钱,可以给他安葬。”
白子兴回想着从前同李浔打的教导,想不起李浔竟然是这么好心的人。他虽然也想给那人安葬,但若不是有人开口,他就不会再多停留,早就往灯会去了。
他有些怀疑的看向李浔。
李浔很浅地笑了下,牵着妹妹的手:“今天心情好,所以愿意出钱。”
只要不追求上好木料,普通黔首操劳一生,一副棺木只需要几百文钱,再贱一点的甚至都不要一百文,樊楼光是一日茶酒的钱就够造几百副棺材。一会要去看的花灯就在宝禄宫附近,景龙门旁要造一场灯会,东家也要费数万贯钱。
李浔并不是好心的人。
真正说动他的,还是王二方才认命的说法。
他并不认同。
他说:“别人认命,我不认。”
蔡休也掏钱,摸了个空,就去掏他妹子的荷包,蔡玉任由兄长把荷包里的银锭拿出去,没有丝毫阻拦,缩在兄长和种彦崖身后,远远瞧着那不像人形的尸骸,像是被什么东西吃过,瞧着很小。
“说的这样正经干嘛,那我也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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