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一件事。
“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在宫里,娘娘总让我抄书,我看一遍就能背下来的东西,何必这样反复抄?”他伸出手给官家看,“您瞧,我手腕都抄肿了。”
官家握着赵楷白嫩看不出一点肿胀的细胳膊,按的用力,上面就浮出一片红痕。
他笑道:“哪里肿了?”
嘉王殿下低头,小声嘟囔:“现在肿了……”
他说的很小声,但殿里每个人都听到了。
皇帝哈哈大笑,梁师成乐出来,连身后的内侍和宫婢也都忍俊不禁。
皇帝胳膊一伸,把这沉甸甸的小子抱到自己身边,一起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想出去,也不是不可……”
他看向梁师成。
梁师成脑筋转了转,开口说:“殿下如想凑热闹,现在如今每月的旬休都有蹴鞠赛,可在宫人的照看下出去热闹热闹。”
赵楷之前已经看过了,踢的落花流水,没什么好看,瘪了瘪嘴。
他年纪小,没能品味出皇帝看大臣乐子这种高级趣味。
梁师成见嘉王殿下不感兴趣,心里思量着这位皇子的喜好,又提议道:“太学过些日子要考核,不如殿下去瞧瞧?”
“他们都考什么?”
“诗,书,策问,画,算……”
嘉王殿下抬起脑袋,心里颇为意动,大眼睛睁着,看向他亲爹。
皇帝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想了想,点了下头:“你们几个,都去瞧瞧,松快松快。”
梁师成眼皮跳了跳,几位殿下都要过去,太学博士们有的忙了。
天家父子正在这叙情,嘉王殿下吃着他爹殿里的点心,果然比他娘娘殿里的好吃。这时候,外面站着一个不起眼的内侍,对梁师成使了使眼色。
片刻后,梁师成走过来,低声和皇帝说:“官家,张相公已经到殿外了。”
张商英已经前来议事,皇帝让嘉王把盘子整个端走,带回去吃。
嘉王只得识趣离开。
宫婢端着盘子,嘉王走在这些宫人前面,和张商英擦肩而过,过了一会儿,听见君臣对话的只言片语。
“官家,先前江宁府水患……”
“不是已经解决了?张卿怎么还提起来了……”
嘉王赵楷再往前走,连只言片语也听不见了。
他看着长长的宫道,心里想着,婢子说上次见的那人就是太学生,叫李浔,这次也不知能不能见到他。
不知那李浔还有什么故事,私下讲给他,好让他给娘娘和大兄四弟讲着玩。
嘉王直接忘掉,这几人都不愿听他学舌。
……
……
李浔今日翘课,坐在院子里看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小孩。
他看向高一些的那孩子,肤白,白的有些病气,瘦瘦弱弱。此时绷着小脸,眼睛却自以为小心,不住向茶盘里的糖果点心瞄去。
这是薛昂的长子留下来的独苗,家里管教很严,叫薛冰。
另一个矮一些的小孩,看着五六岁,同样瘦瘦弱弱,戴着金项圈和宝石络子,手里抓着点心,看向李浔身后的某处。
戴平安回过头,看见长乐小娘子坐在玉阶上,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那矮一些的孩子闭着嘴装作自己没有偷吃,半遮住茶盘,防着薛冰和李浔,不忘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小小女孩。他是薛从善的儿子,叫薛冲。
戴平安适时遮住他的视线。
他对这两个小孩没有好气,毕竟他们的祖父就是害死陈信的真凶。又不好现在吓哭他们,因此一言也不发。
秦肆眼睛漆黑,远远站在杏树下,看着他们身上的金项圈和宝石坠子。
矮一些的薛冲一面把嘴巴塞满,一面问;
“你请我过来,说家里有好玩的,在哪?”
李浔颇有耐心,笑了笑。
他说:“等你们祖父过来,就好玩了。”
两个小孩都一脸好奇。
一直没说话,身形消瘦,远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的薛冰,眼睛里也闪动着好奇。
李浔抬头打量着天色。
深秋的天空湛蓝,现在已经到了蒙学散学的时间,再过一会儿……薛昂就算是头猪,也该发现自己的孙子不见了。
薛家。
宅子里再次乱成一团。
“我让你看着冰哥儿和冲哥儿,你就是这么看的?人呢?”
薛昂摔碎了一套茶盏,怒喝问。
张大娘子倚在栏杆前,拈起帕子,轻轻蹭掉眼泪。王二娘子哭的喘不过气,被人搀扶着才勉强站住。
“冲哥儿一向乖巧,怎么会逃学?”
王二娘子抓着那说话的下人,泪如雨下:“你实话实说!”
那下人被抓着衣领,弄丢了两位少爷是大罪,他腿上发软,只得哆嗦着,又重复一遍书院里夫子的话:
“小人去书院的时候,两位少爷已经不在书院……小人问夫子,夫子说,大少爷和二少爷被提前接走了,说是……府里有事,给两个孩子请了半日假。”
又听到这话,王二娘子忍不住痛哭,丈夫指望不上,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现在也跑丢了。
“我的冲哥儿……”
府里哭成一团,就连管家的张大娘子,一向镇定,都恍了恍神,身子一晃,晕倒过去。
身边婢子连忙搀扶起来,急呼:
“大娘子!大娘子!”
院子里各种哭声和叫声叠在一起,听的让人发昏。
连在病榻上中风的薛老太太,也听到院子里的争吵,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用力动了动手指,急得啊啊直叫,和侍候的仆从,混乱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薛昂开口:
“那夫子可看清,是谁接走的?”
下人跪在地上:“说是个年轻的下人,一张脸有些黑,浓眉。”
这上哪找去?
薛昂修剪平整的胡子都在发抖。
“相公,小的在外面捡到了一张纸。”
一个仆从拿着东西,急匆匆过来。
“上面,上面说两位少爷在他那,请相公过去一趟。”
薛昂用力抓过来。
潦草看过上面的字句,他用力一捶椅子把手,气道:“李浔!”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被气得咳嗽不断,捂着胸口大声咳嗽,几乎要干呕出来。半晌,才直起身,抓着那纸的手直发抖:
“竟然是李浔,竟然是李浔……这狗崽子……”
薛昂嘴唇都在颤抖。
“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居然敢动人家小……李浔……他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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