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昂没想到,李浔动手的速度会这么快。
太快,太急!
也太狠了。
他捂着胸口,按住一团乱麻的心绪。薛昂强行把忙乱和心悸压下去,但手掌下,心仍在突突直跳。
看着薛相公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仆从六神无主:“相公,那我们该……”
他见到了纸条,自然看清上面写的内容,知道两位小官人是被人绑了,绑匪还是李浔,前天晚上打死那偷儿的主家。
仆从再怎么也想不出,怎么能有人这般快就推断出了始末?知道是他们薛家做的。又哪来的狗胆?敢直接动手绑走薛家的小官人。
仆从知道,自从衙内受伤以来,被蔡家人砍掉了一根小指,就不再有做官的希望。
薛相公又年老,再过两年就要摆七十的寿宴。
薛家的未来,还是在二位小官人身上。
看到公爹一下子神情大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大娘子和王二娘子一下子哭得更凶,以为儿子要不好了。
薛昂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缓了一会神,对管事摆了摆手。
管事搀扶起老相公,扶着着他先去书房,远离府里这一团糟乱。
薛昂嘴唇抖了抖,问管事:“王黼那边,消息散出去了没有?”
管事给他倒上参茶,让老爷压压心火。
道:“已经散出去了,特意在那些宦官里传了两遍,想来……已经有想卖好的小内侍,去和官家学舌。”
薛昂闭了闭眼睛。
手抬起来,指了指那捡到纸条的仆从,“你是从哪看见的?”
仆从道:“就在道上,上面还特意压了一块石子,以防被风刮走。”
“没看见人?”薛昂问。
“没见着是谁放的。”
“看见也没用,李浔做事大胆又谨慎,怎么会给你落下口舌。”
说完,薛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压住微颤的手,陷入失神。
苍老的面颊一瞬间更皱巴,比几个月之前,头发白了大半。
或许,之前就应该把阿采一起带到任上,不应该任由他在京中联络运作,惹出这么大的祸。
如果不是惹恼了蔡家,他也不至于要慌忙从江宁赶回来赔罪,保住阿采的命。要不是从任上告假,江宁府再是发洪水,祸头也不应该让全他占了。他身上背着罪,只能被迫献出大半身价,断尾求生……
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孙儿都落到别人手里。薛昂灌了两杯参茶,依然压不下心里又惊又怒的邪火。
薛昂睁开眼睛,视线在管事身上打量两圈:“你……”
管事躬身。
“相公需要小的们做什么?”他恭敬问。
“你去找蔡攸,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告诉他,李浔绑了我薛家的儿孙……”
管事一点就通。
问:“相公要找蔡家做援手?借蔡直学士的力,让李浔把人放出来?”
薛昂颔首。
调任河南蔡家出了大力气,这都是京党的布置。他用半副身家和腰杆换了这个免罪的机会。
薛昂知道,在他没有做出实事,让京党看到价值之前,不应再找蔡攸出手。
但他真没办法。
至于蔡攸后面会要他付出代价,那是后面的事,先把孙儿的事解决了再说。
院子里啼哭的声音不绝入耳,薛昂听了半晌,耳朵都要被磨穿了。
薛昂仰头,外面天空蓝湛湛,看着天光。
他从椅上站起来,脊梁像是被重担压弯,微微躬着身。
“人还在,根就还在……”
他喃喃说,安慰着管事,更像是对自己说。
管事和见到纸条的仆从站在身后,看着薛昂的背影。
这是一个老人的背影,管事第一次认识到,薛相公已经足够衰老,在其他人家,应该是个颐养天年的老太公。
这位从哲宗朝就任要职的官员,看起来老朽而疲惫,苍老的可怜,声音沙哑含混,不断咳嗽着说:
“走吧,我们去赴宴,看看李浔他要做什么……”
……
……
李宅。
戴平安站在李郎君身后,打量着这个老汉。
双手微微背到身后,攥着拳头。
这老的就快要病死的家伙,就是下令打死陈信的凶手。
“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郎君,果然是青年俊才,谢家宝树……只是不知,李郎君把老夫两个不成器的孙儿带走,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李浔问了一句。
“你以为我有何贵干?”他拿出那张脏兮兮的手帕,甩到薛昂面前,上面还滴着几滴血迹。
“杀了我的人,来问我要做什么。薛相公,你以为谁都会陪你装糊涂么?”
薛昂收了笑。
看李浔这脾气,是不能善了了。
薛昂也不奉陪卖笑,显露出位高权重朝臣的气势,他掀起眼皮,不紧不慢道:
“杀人?老夫只是打了个以一身,事二主的下人。”
戴平安从鼻子笑出一个轻音,背后用一只手死死按住另一只手腕。
“说的这样轻松。”
李浔没被他绕进去,道:“薛相公,在你眼中,陈信是个可以随手打杀的仆从。在你眼里,这些下人都是卑贱之人,可以杀死,是么?”
“是又如何?”
薛昂微微抬起下巴。
他任官多年,岂会被一个愣头青吓住?
他说话的同时,又不留痕迹地看向这院子四周,找着冰哥儿和冲哥儿的藏身之地。
李浔笑了一下,他面容秀丽俊美。
这一笑,在这种对话之下,像是在和缓气氛。
薛昂刚要言语,让李浔不要再故弄玄虚,就看到对方开口,每一字一句都说的很轻。
“原来薛公眼里是这样,我明白了。”
他拿过一枚匕首,这是从周管家那里要来的,是切掉薛采小指的那枚匕首。
把这番话介绍给薛昂,定定看着对方抽动的老脸。
李浔握住匕首的刀把。
笑着。
一字一句说:
“既然你觉得你薛相公的命比陈信尊贵,因此可以随意处置他。但在我眼中,陈信比你重要得多,因此他的命,比你的命值钱。”
“薛相公,在下想请教,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处置你?”
“你疯了!”
薛昂骤然起身,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一个偷儿的命比他一介朝臣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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