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作为天地间的一座天然道场,很容易因为道法神通的干涉而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这也是不久前唯有易水那位剑修出剑的缘故。
——剑修身在此间有地势之宜,只要不是过分催动剑诀,便不会带起太大的动静。
故而此刻四散离开的众人是真的在走,没有动用各种遁法,看上去与寻常人区别着实不大,无非就是脚步要快上太多。
顾濯孤身立于山丘之上。
……
……
“你是怎么想的?”
自在道人没有回头,问道:“就这个顾濯。”
楚珺轻声说道:“莫名其妙地恰到好处。”
自在道人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不是荒人那边要求前往荒原深处,剩下那两家决不可能点头答应,让他参与到这桩生意里。”
楚珺若有所思。
自在道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楚珺敛去思绪,转而问道:“师叔,您觉得那人为何要用顾濯这个名字?”
听着这问题,自在道人皱起花白的眉头,显然也觉得其中大有古怪,但着实想不明白真相是什么。
他神情认真说道:“总之,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顾濯绝对不是那人的真名。”
楚珺安静了会儿,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
相同的谈话,在相差无几的时间发生在其余数人的身上。
与接下来深入荒原深处的交易相比起来,当下还是顾濯更加让人来得在意。
当然,与自在道人如出一辙,谁也不相信顾濯这名字是真的。
……
……
有风再起。
云掩天光。
人间半昏半暗,山丘之上一片孤寂。
顾濯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万物正与他言。
“这还要等多久?”
“再过会儿。”
“好吧。”
“你们好像很期待?”
“这么久没有揍过人了,哪里能不期待?”
顾濯想了想,发现这期待很有道理,毕竟这座无主的道场的主人其实就是它们。
不久之前,他即便不祭出三生塔也无惧于那道剑光,只不过无法做到那般从容罢了。
“三。”
顾濯负手仰头望天,自言自语道:“二……一。”
话音落时,地动山摇。
……
……
伴随着大地的颤抖,轰隆声骤然在耳畔响起,震耳欲聋。
正在缓缓离去的数人神情突变,霍然回头望向那座山丘之上,却发现顾濯仍旧身在其中,未曾离开,甚至有空摊手以此表示与己无关。
下一刻,他们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道法神通气息自其中传来,难道是被三生塔压制了?
但那也不该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思绪不过转眼间。
狂风如刀而至,卷来暴雨似箭矢。
层云遮天蔽日,雷电穿行如蟒蛇。
众人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心想这古战场为何骤然生出如此巨变?
待他们再望向顾濯时,却发现那人悠然自在地站在三生塔旁,好生让人羡慕至讨嫌。
如此姿态,先前心中残存的怀疑反而淡了起来。
谁会在暗中出手搅局后还摆出如此光明正大的姿态?
轰!
一道闪电倏然落下,惊破天地间的漆黑,带来茫茫苍白之色。
楚珺偏过头望去,恰好见到那道闪电劈在那位对顾濯出手的剑修的身上。
只是瞬间,那剑修身上的黑袍便已碎如破布,且有雷火纠缠不散,风吹雨打也无法熄灭。
那位剑修即惊又怒,却又不敢把自身的境界攀升到极致,害怕成为这座古战场的眼中钉,唯有忍声吞气埋头而行。
他伸手抓住身旁的追随者,再也顾不得理会多余事情,全凭双腿于急急而奔,狼狈不堪。
然而这依旧不是结束,大地的颤抖片刻未曾停歇,于是有裂缝出现。
裂缝之中不是幽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是一道冲天而起的火焰。
那明亮至极的火焰有着恐怖的温度,瞬间蒸发雨水成雾气,弥漫散开淹没那位剑修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中跃起,没入更远方的漆黑当中。
面对如此凶险的人不只有这一位剑修,其余人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便也无暇注意那道剑光的细节。
唯有顾濯可见。
不知何时,他悠悠然地从三生塔中取出一把大黑伞,把自己笼罩在伞下。
紧接着,他的目光再是放在其余人的身上。
清净观那两人不必多看一眼。
对他来说,这比易水的剑修要好认上一万倍有多。
最为关键的是另外那两方势力。
其中一方面对天雷地火,展现出来的手段依旧不见特别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是简洁利落。
另外两人眼见大雾越发浓郁,不再如前那般坚决隐藏,悍然绽放出一种极为霸道气息,竟是蛮横到与天雷对冲,无视地火炙烤。
至于喻阳这位荒人,也许是因为常年生存在极北荒原这种苦寒之地,他面对如此天灾表现得格外冷静。
只见他原地起跳,在半空中调转自己的身体,以头抢地,然后……地上就多了一个洞口。
顾濯对此感知的很清楚,此人的境界约等于无垢境界,在运转真元后身体上将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极大程度的异化,这时候之所以选择钻地,正因为他的异化趋向于生活在大地深处的妖物,很是擅长钻洞。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砰!
一道身影破土而出,而他的下方就是一道火舌。
顾濯望了过去,很是友善地向喻阳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
……
天雷地火,狂风暴雨。
大地仍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颠倒过来。
古战场似是梦回数百年前,秦燕双方的修行者成群结队以道法对轰,哪怕此地就此倾覆毁灭,成为人间炼狱也在所不惜。
只不过当年双方军队的修行者们的对象是彼此,而如今这座无主的道场只将自己的愤怒倾泻在那七个人的身上。
之所以是七个人,当然是因为清净观那两人不在其中。
当他们好不容易逃出这来自于天地的愤怒,下意识回头后望之时……
仍见顾濯孤身立于山丘之上。
风雨不侵,意甚从容。
……
……
“都看清了?”
“嗯。”
“可以弄到啥时候?”
“弄到他们逃出去为止。”
简单的几句话,顾濯不曾再留步于山丘。
他撑着伞,走在颤抖大地上,往清净观那两人的方向去。
万物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
顾濯认真道谢。
然后他说道:“帮个忙,尽量把这两人分开,片刻就行。”
话音未落,顾濯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以恐怖的速度穿行在古战场中。
当他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前方已然多出一个人。
——恰好被一道地缝与自在道人隔开的楚珺。
楚珺境界不够高,注意力全在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当中,第一时间感知不到顾濯的到来,只能从自在道人睁大的眼睛当中知道事情已然不妙。
轰!
一道天雷降下,淹没两人眼中的世界,断了神识。
与此同时,顾濯的声音落入自在道人的耳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柔和。
“放心,我会替你照看好你这位晚辈的。”
……
……
三生塔在侧,诸般异象尽数不见。
楚珺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濯,看着那一顶看不穿的斗笠,沉默不语。
顾濯随意说道:“不用紧张,和你说几句话而已。”
楚珺身上厚实黑袍尚未被地火烧毁,但上面都已经是破洞,哪里还能遮得住她的真实面貌?
“我认得你是谁。”
顾濯的声音很是温和:“我挺好奇的,为什么清净观要让你这样的晚辈跟着来办这样的事情?”
楚珺眼里毫无惧意,平静说道:“古战场的异变与你有关?”
顾濯想了会儿,诚恳说道:“我觉得没有关系。”
楚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次果然不是什么偶遇。”
顾濯笑了笑。
“这不重要。”
他说道:“重要的是,天命教和道门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我都是你的师长,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楚珺无视话里最后两字,摇头说道:“那是天道宗的事情,与清净观没有关系。”
顾濯似是不解说道:“但我记得,道主这两个字指的是道门共主,而非天道宗一宗之主,这件事清净观当初也是认了的。”
楚珺无语。
漫天密云未曾散开,天地间一片漆黑。
如豆般的雨珠还在落下,敲得黑伞劈啪作响。
很吵,很闹。
“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顾濯敛去笑意,看着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眸,轻声问道:“与荒人勾结,这是观主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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